32
星期六一大早,我收拾利落,坐上了去东城的汽车。已是严冬,零下好几度,出门时没穿羽绒服,一下汽车,我冻得直哆嗦。
毛牙子早在那里等着了,紧紧握住我的手:“老朋友,不容易呀,终于又见到你了!”
我也是感慨万千:“是呀,老朋友,胡纯然呢?”
“她在迪厅等你。”毛牙子说,“走吧,没多远了,走着去,一个来小时就到了。”
“牙子,我们还是坐公交吧。”
“那……陈哥,一见面就让你破费,真是不好意思。”毛牙子咧着嘴,“也行,我听你的。”
我走进毛牙子的宿舍,就见到了胡纯然。她穿着红色的羽绒服,正在炉旁取暖,见到我,站了起来,看得出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紧走几步:“然然,你……还好吗?”她说:“挺好的,你呢?”毛牙子接口说:“别老站着呀,坐下聊。”
我俩紧挨着火炉坐下,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毛牙子打破了沉寂:“都是老相识了,怎么还扭扭捏捏的?”
我说:“牙子,你去忙吧。”
“噢。”毛牙子又说,“快中午了,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我和胡纯然都无异议。
我们去外面找了一家快餐厅,毛牙子点了一桌子好菜。结账时,我见毛牙子掏出钱包直奔柜台,赶忙跟上去:“牙子,我来结账。”
毛牙子说:“这是我的地盘,还是我来吧。”我笑着:“这怎么能行呢,都是朋友,你就别客气了。”
“好的,你来吧。”毛牙子迅速收起钱包。
“我……我就是让让。”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回来后,一走进迪厅的院子,毛牙子就说:“去迪厅玩吧,下午那里有美女跳舞,只穿三点式。”我摇头:“最美的女人就在我身边,还去看什么?”
“明白。”毛牙子转了转眼珠,“这样吧,我请客,给你们开个包间,你俩唱唱歌聊聊天,行吗?”
“你说行,我看行。”我说。
毛牙子出去后,胡纯然就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低着头不说话。我闭上房门,压低声音说:“然然,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胡纯然没吭声。
我又说:“是不是感冒了?大冷的天,你就不会多穿一件羽绒服吗?”
胡纯然还是一动不动。
我脑中旋风似的一转,轻声问:“你还生我的气?”胡纯然仍无反应。
“你还不原谅我?好,我给你跪下!”
以前我这么说的时候,胡纯然都会说不能跪,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一次,她什么也没说。说出的话覆水难收,我只得直挺挺地跪在地板上,“然然,当年你真的误会我了,事实证明一切……”
我说了很多话,也跪了很久,可胡纯然就是只字不说。我膝盖又冷又疼,“然然,别生气了,我给你倒杯水。”趁机站起身,偷偷揉了揉酸疼的膝盖。
胡纯然抬起头:“我不渴,你喝吧。”我笑了:“你原谅我了?”胡纯然幽幽地说:“过去的事了,不要提了。”她看我一眼,转过头去,拘谨又不自然。
我突然意识到,几年不见,有些事再也回不到从前,我们之间已经有了隔膜,一道看不见的藩篱。想从彼此的陌生中找寻一些过去的熟悉,却在相对无言的尴尬里消磨曾经的往昔。
我率先打破沉默:“然然,你的手镯挺别致的,自己买的?”她说:“今年我生日的时候,一个同事送的。耿,你还记得我的生日吗?”
“我——你从没告诉过我呀。”
“哦。”她的眼神掠过一丝惊讶,“那……你还记不记得你给我写的那首歌呢?”
“你说笑了,我哪会写歌呀,不懂音乐嘛。”那时还年轻,写几句话居然当成歌词,可不敢厚着脸皮说会写歌了。于是,我打了个哈哈,“有么,我早忘了。”
“噢。”她看我一眼,坐在了我腿上。
我一下子懵了,她要干什么?还没等我想明白,我的身体就做出了反应,我该怎么办?突然记起老吴跟我说过的话——跟女友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循规蹈矩,万不可动手动脚。否则,人家就会跟你翻脸。
我强忍内心翻腾的欲火,缓缓放下即将到达胡纯然臀部的双手。过了好一会,胡纯然既没说话,也没别的动作,房里一派静寂。
我扶住她的肩头,说:“然然,我真的受不了,腿麻了,你坐沙发行吗?”
这时,房门缓缓开了,毛牙子探进脑袋来,嬉皮笑脸地说:“迪厅有歌手唱歌,还有美女跳舞,很热闹也很带劲,我们去玩玩吧?”
“反正也挺闷的。走,陈耿,出去透透气。”胡纯然牵起我的手。
迪厅好不热闹,三个只穿三点式的美女站在一个圆形的台子上扭来扭去,舞池中男男女女摇头晃脑,跳的不亦乐乎。我和胡纯然坐在角落的一张玻璃桌旁,毛牙子端来一个果盘和一盘罗汉果。
灯光忽明忽暗,音响震耳欲聋,我一阵阵头疼。
突然,不知是谁不小心碰了谁的衣服一下,也不知是谁碰倒了谁的酒瓶,两个顾客先是对骂,接着大打出手。先是两个男人对打,接着就是十几人混合打。乒乒乓乓,打得好不热闹。桌子倒了,椅子裂了,酒瓶碎了,地上一片狼藉,场面已经失控。
“然,别怕,有我。”
“耿,快跑!”
夜色漆黑,点缀几颗寒星。
我深吸一口冷冽的夜色,打了个喷嚏。胡纯然显是心有余悸,低低的声音:“耿,如果你遇上这种事会怎么做?”
“很简单。”我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生气。”
胡纯然扑哧一声笑了:“你就只会生气呀?”
“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一拍胸脯,“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天王老子第一我第二,我怕过谁?”
“有人跟你挑过衅吗?”
“谁敢呀。”我眉毛一扬,“跟你这么说吧,只要腰板挺直了,人家见了就得趴下。”
“酷啊!”胡纯然刚说完,就从迪厅跑出了几个虎背熊腰的小伙子,都是手持木棒。
我猫在胡纯然背后,小声说:“别怕,我在后面掩护你。”
“我知道,可你别拽我袖子呀!”胡纯然看了看手机,“呀,十点多了,我该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到马路边,胡纯然拦下了一辆计程车。
我瞥了司机一眼,轻声说:“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个短信。”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天这么黑,这司机长得跟通缉犯似的,你以为当了司机就是好人吗?”
这时,司机开了口:“喂,还坐不坐车了?这么晚了,你们小两口也真是的,要亲热回家去,这在大马路上呢,我也要回家的!”
胡纯然冲我挥挥手:“回去吧,我记下了。”
迪厅乱作一团,我是不会去的。也没别的去处,只得回了毛牙子的宿舍。我正要上床,毛牙子进来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呀!”他一脸惊讶,“我以为你带胡纯然开房了呢。”
“开房?”我微微一怔,“开什么玩笑,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
“你俩又不是没谈过,开房怎么了?”毛牙子说,“这里包间很贵,去外面的小旅馆睡一宿只需三十块钱。”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应该知道,我俩是分手后的第一次见面,要想破镜重圆,就得循规蹈矩。再说,她明天还上班呢。”
“你不去开房,岂不是白来这一趟?”毛牙子说,“明天是周日,她上的哪门子班?我说你什么好呢,偏你这么多顾虑,先把她睡了再说!”
我一呆,半晌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