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转开目光，轻叹一口气，缓缓道: “枪战之时，以及之后，李士群可曾出现过？”
“这……应当没有罢。”冯剑竭力回忆，最后坚决的摇摇头，道: “反正我是没见过。”
“哦。”戴笠面沉似水，追问道: “自那晚之后，你可曾再见过青锋？”
“没有。不仅再没见过，也再没听人议论过此事。”
冯剑想了想，补充道:“倒是第二天在报纸上看了此事的新闻。”
戴笠定定地望着他，欲言又止；若有所思地掏出一支雪茄，肖敬忙给点上。
戴笠狠狠地吸了几口，歪首作沉思状。
肖敬递给冯剑一支香烟。冯剑道了声谢，就着他打燃的打火机点上。
肖敬亦点上一支烟，重重得吸了一口，望着吐出的烟圈，缓缓道:“ 冯先生，肖某也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请讲。”
肖敬微笑道: “据我所知，之那天之后，你就去了76号上班，是吧？”
冯剑喟然摇首道: “是的。没办法，他们以我表叔一家的性命相要挟。”
“这我倒是能理解。”肖敬笑笑，道:“只是……冯先生，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冯剑苦笑，“还能怎么办？得过且过罢啦。”
肖敬冷笑一声，曼声说:“得过且过？怎么个得过且过法？做汉奸？继续助纣为虐？”
冯剑面色一变，气结着分辩道:“你……我怎么就助纣为虐啦？我……我可没跟他们同流合污。”
肖敬冷冷道:“是麽？即便你现在还没有，可安能保证以后就不呢？”
冯剑欲待分辩，一时语塞。
肖敬岂容他缓过气来，继续攻击: “你想过没有，你一时不肯同流合污，李士群也许尚能容忍；可长期如此，他还肯容忍麽？……既然你那么害怕你表叔一家受到伤害，若他们再以此来胁迫于你，届时你还敢反抗麽？……”
冯剑听得面色渐渐发白，手心直冒汗。
过了好一阵子，方才听清他之后的话:“……一旦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一旦有了开始，就永远不会结束；坏事越做越多，罪孽也就越来越深重……到得那时，不说别人，就连你自己，也会承认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汉奸啦……”
冯剑面如死灰，一颗心便如在炼狱场之中被煎熬着，最后几乎绝望地嘶吼着: “别说啦！求你别再说了好吗！……我平头百姓一个，人家想捏死我，便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的容易！你说我该怎么办？你说我又能怎么办？！”
“好啦！好啦！别再刺激他啦！”一直冷眼旁观的戴笠终于插口，摆手示意肖敬，“你先出去罢，我想同冯先生单独聊聊。”
◎◎◎
待得肖敬退开之后，冯剑的心仍很乱，不停地挠抓自己的头发。
戴笠也不做声，似在悄悄地观察着他，又似在寻思该当如何开始这次单独的交谈。
“冯先生，”过了好一会儿，戴笠终于开口，“我想讲个故事给你，可有兴趣听听麽？”
冯剑收回苦闷，疑惑地望着他:“当然！戴局长请讲。”
戴笠将残存的雪茄在烟灰缸之中按熄掉，端起茶盅呷了一口，缓缓道: “我老家有一名青年，年纪跟你差不多，只是职业不同: 你是一名职业保镖，他则是一名警察……”
冯剑心头突的一跳:“什么意思？……如何这么巧？我以前不就是一名警察麽？”
“这年轻人挺上进，工作也挺努力，进警局短短几年，便破获了许多案子，深得上司器重，职位也不断提升，年纪轻轻便做了刑事科的科长。可遗憾的是，有一次在办案之时，他激于义愤，失手打死了一名当地的地头蛇……”
冯剑听至此，手心终于开始冒汗，不敢再看他。
戴笠假装没注意到他的反应，津津有味的继续讲述着: “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警察犯了法，自然也得受到法律的制裁。于是，那名年轻人便被收监入狱，等待他的命运，将是以命相偿……”
“后来，他的家人找到了我，并陈述了案情。说是一时失了手，而且打死之人，乃是一名无恶不做的混蛋，此举倒多少有点为民除害的意思哩。所以恳求我到司法局去说说情，赦免于他……”
“其实吧，说句不客气之言，凭我戴某人这张老脸，此事倒也真不难办；可囿于司法，真若答应下来，便是徇私枉法啦。所以，此事当时让我好生难以决断……冯先生你说，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
冯剑的面色早已发白，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大懂法。戴局长……您公私分明，自然会有公断的……”
戴笠还是一副没留意到他表情的样子，摇首道:“公私分明？呵呵，在这世上，真还没有几人能做到的。其实吧，法律也不外乎人情。所以，当时我思前想后，还是准备到司法部去说说情，赦免于他……”
“哪知，他的家人迟迟不见答复，以为我不肯帮忙，便内外打点，买通了警署，以及负责看守的狱警，悄悄地把人给放啦。不仅如此，他们还玩偷梁换柱的伎俩，找了一名死囚顶罪，最后还给枪决掉啦……按律法，私纵人犯，不仅逃逸之人死罪，合谋者亦罪当诛！冯先生你说，这样的人家，我该不该去帮？那名年轻人，以及那帮合谋者，该不该受到法律的制裁？！”
冯剑已听得额角冒汗，颤声道: “……你……你……戴局长……您给我讲这故事，到底是何意？”
戴笠笑笑，终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沉声问: “冯先生，不知这个故事，你是不是有点熟悉？”
“熟悉？”冯剑强笑道: “什么意思？……请恕冯某愚钝，不懂局长之意。”
戴笠干笑一声，曼声道:“冯先生，不，也许该应称呼您为一声杜先生才是……”
冯剑闻言面色陡变，若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似的弹身而起，乾指着他嘎声道: “你……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