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地一片昏黄。张承宇出了店门,专捡小路,向着冯莫菲家的方向快速走去。
朝廷里的大臣们、皇亲国戚们和京城里的富贾豪商们,大都住在皇宫东侧的北区一带,这里离皇宫近,便于上朝。冯莫菲家和张承宇家也都在这一带,张承宇对这里轻车熟路,很快就来到了冯莫菲家院外。虽然上次来此已经是两年多前的事了,可他对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甚至这里的空气他都感到无比的亲切。他不敢敲门,害怕惊动他人引起麻烦。他慢慢地绕到西厢房后墙外,见四下无人,于是施展轻功,一跃便上了墙头。随即轻步踏上房顶,朝院内仔细观看。他见院内有人,便退回到墙头,向前走几步,看到下面的跨院里无人,便轻轻跃下。他从跨院闪入游廊,躲在柱子后面等待时机。
眼看着天色渐渐地暗下来,院子里也慢慢地变得安静了。张承宇见西厢房里亮着灯,心头涌起一阵荡漾。 他悄悄地向房门靠近,刚接近房门,突然那门开了,他急忙躲在柱子后,只见冯莫菲的丫鬟—— 怡晴,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木盆。张承宇认识怡晴,待她走开后,他又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后,这才轻轻地靠近房门,用手指在门上轻轻地敲了三下。他听见屋里有声音,但没有人应声,便又敲了三下。这才听到冯莫菲的声音:“何人?”
张承宇一听,果然是冯莫菲的声音,他的心一下子“怦怦”地跳个不停。他强忍住内心的激动,“莫菲,是我。”张承宇压低声音轻轻地答道。
他听见房间里突然静了下来,片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忽见房门一开,脸色略带憔悴的冯莫菲出现在门前。张承宇以食指搭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同时疾速闪身进了屋。
冯莫菲上前一把抓住张承宇的手,道:“承宇,果然是你!你还活着!”她边说,边忍不住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并不停地抽泣起来。张承宇紧紧抓住她那微微颤抖的手,也忍不住鼻子一酸,差一点儿眼泪就掉下来了。他强忍住,把要涌出的泪水压了回去,却忍不住伸手替冯莫菲擦去脸上的泪水。
冯莫菲紧紧地抓着张承宇的手,好像只要她一松手,张承宇就会消失不见了一样。两个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愿意松开手。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随后就听见怡晴的声音:“小姐,水来矣。”
两人一听,慌忙松开手。“稍侯。” 冯莫菲急忙应道。
怡晴回道:“好的,小姐。”
冯莫菲急忙拉过张承宇,让他躲到屏风后面。她随即整理了一下发髻,擦干净脸上的泪迹,定了定神,这才说道:“进来吧。” 怡晴应声,端着一盆水,推门走了进来。
冯莫菲努力语调平静地道:“怡晴,可将盆置于地上。这里暂不需你也。”
怡晴感到有些奇怪,因为平时她都是等着小姐洗完了脚,端着水才离开的。于是问道:“小姐,你无事吧?”
冯莫菲强作镇静,努力显作平静地回道:“无事。只是今日有些许困乏而已。”
怡晴道:“那小姐便早些歇息。”说罢,放下水盆,起身退了出去。
冯莫菲急忙上前把门关紧,转身迫不及待地奔向屏风。这时张承宇已从屏风后面转出,冯莫菲又拉住张承宇的手,急切地问道:“这许久以来,你可是如何躲过官府之追捕?”
张承宇借势拉她在椅子上坐下,然后简单扼要地从上次离开这里讲起,一直讲到此次护镖进城。冯莫菲听了愈发心疼,道:“咳……,真未想你竟吃了这许多苦头。”
张承宇道:“只要寻到陷害爹爹之真凶,苦累实不足惜。”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莫菲,当时宇文老贼率羽林军来我家抄斩,当真竟无一人逃得一劫乎?”
冯莫菲一听低下了头,轻轻地摇了一下,道:“除哥哥之外,再未听闻还有他人逃出虎口。”
虽然张承宇知道,还有其它人逃出来的可能性极小,可他在此之前一直心存侥幸,这回听到冯莫菲亲口所言,知道再不会有误了。他心里难受,泪水还是涌出了眼眶,流过面颊,滴落在衣襟上。他低头不语,冯莫菲见他伤心失望的神色,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陪他坐着。
两个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冯莫菲先打破了沉默,开口轻轻地问道:“承宇哥,以后,可是如何谋略?”
她从小就很喜欢张承宇,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看他做任何事情。她知道张承宇也喜欢自己,所以她一直等着,期盼着张家能来冯家求婚。只是张家遭此横祸,张承宇时时刻刻都有可能被抓、被杀,怎么可能还会想到婚娶之事呢?
张承宇抬起头,轻轻叹了口气,道:“咳—— 见爹爹最终一面之时,爹爹叮咛我去寻四位叔叔相助。本不愿连累彼等,可却亦别无它法。”
冯莫菲安慰他道:“你爹爹既如此说来,必有其道理。他们均远离京城,驻守边关。朝廷鞭长莫及,极难管至那里,如此却反而较京城安全许多。”
张承宇点头赞同道:“妹妹所言有理。——讲了这几时,一直在讲吾事,妹妹如何? 妹妹此后作何筹划?”
冯莫菲听他一问,面色黯然,低声道:“吾亦不知。去参与科举应试?吾却于谋取功名,并无兴致。”说到这,她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吾只期望可嫁一个倾心之人,平平静静度此一生。只是近来,多有媒人登门提亲,吾只未肯相从。后母与爹爹,亦几次三番劝说于我。咳……,若不能与倾心之人厮守一起,倒莫如出家了。”说完,她苦笑了一下。
张承宇知她喜欢自己,可他一直只把她当作妹妹、朋友和知己相待。自己现在的处境,更不可能谈论婚姻之事,想都不敢想。他安慰冯莫菲道:“有缘自会相会、有情终结眷属。只需有足够之耐心,定会终结正果。”
冯莫菲知他有意躲避,但她心中激动,几次想主动表白。无奈两颊涨得通红,一颗心怦怦乱跳,几次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张承宇并未注意到,他看天色已晚,于是站起身,道:“眼见你未受牵连,吾便放下心来。天色不早,我亦该回去矣。”
冯莫菲见他要走,忙说道:“吾去禀报一下爹爹如何?”说罢,起身要走。
张承宇急忙拦住她,道:“还是不打扰冯叔叔为妙,免得被人撞见漏泄了风声,连累了你。请代吾向他问安,恕吾不便相见。”
冯莫菲着急道:“此番离别,还需几时方可再次相见?”
张承宇脸色木然,黯然道:“吾亦不知。不过,待吾寻得凶手,报此大仇, 定回来看你。”
冯莫菲知道留他不住,又问道:“那……,你离此之后,如何却可得你音讯?”
张承宇想了想,道:“如若有事,可捎信于四位叔叔,转林二即可。若吾尚在彼处,定会回复。”
冯莫菲心想:“此番一别,不知真的还能否相见。”想到此,她禁不住又流下泪来。张承宇见状,亦心中酸楚,忍不住去帮她擦泪。冯莫菲这下哭得更伤心了,张承宇小声安慰她。冯莫菲突然感到,这可能真的是生离死别,她忍不住一下子扑到张承宇怀里,抱着张承宇的脖子,“呜呜耶耶”地哭泣着,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