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同乡老华商方公自狮城归国宴请,席后闲聊,言其幼子乖傲,抛家舍业,流落西班牙。光平见识宏阔,替诸君言西班牙局势,曰:“街市之中,尽是军士与刑官掌命,国民军如此,赤军如此,共和军亦如此。”
因红十字会、红卍字会与四明义赈事,与知晓西事者多有往来,按某曾在国者说辞,先前马德里内外诸方,杀人施罚无不以苛重,凡有疑则苛施重罚,死者不计数,连外邦援军亦滥行此道。此等战乱非常,虽我国乱世况久,古来党阀政 治杀戮亦多,然都会酷烈若此,盛于宁汉祸难,仍非常见。亨洛与巴塔勒亦忧,曾闻红十字会某代表因遍集战地文讯,为苏俄深忌,竟被其精锐飞行员击落,几失性命,如此枉顾新世界之道德公约,苏俄之恶甚矣。或人云:为革命之胜利,必诛乱治重、除恶在萌。他人不识其理,而国民军似深然,前日见瑞士诸位萨拉戈紥之报呈,“为铸坚城而杀奸人”,其做派行事与共和军无异,国家受难如此。
墨子、耶稣没后,时过两千年,而人尤不能止仇恨、修亲爱,为大小利算、左右言情、上下尊位而失倒根本。根本者何?和乐自在、求明一生而已。然而虽这般说,若是观我国情,见西北失端、东北沦丧、岛寇临在、北平不平、建康无康,要问我之自在和乐一生清明,也是一句不成、一词不就。便非是此等大事,朝夕之间,为一橘子,都尚且争价凑银。若裕仁率六师登景山,我之小命,怕是送葬吴淞,亦不复为草木所掩、良善安覆。
此时又念西国情势,佛朗哥德利维拉者,常得悉西人之老派者谓之“超世之杰”,西河竺獾堂便有此谓,其于洋文报界自云“中国萨拉查”多年,前时受四郎看访,便言“若委员长自西安闹事后,得佛氏之独裁德氏之精神,则我国民军之建设可成,我党之建设可成,新生活之建设可成也”。竺氏甚狂悖,又颇有才学,人以其为一学者军阀、哲人独夫,识习不耻于下,对海外法西斯蒂革命之动态颇有关切,以为二十世纪之中国,当大别古今中外,又俱收其学,似西军之军国上下、官教一体、强身修智、党团共举,便可起复再兴。我问四郎及安娜意见,安娜但笑,曰:“竺长官今为古用,变法为旧,满洲朝廷不及也。”安娜在乡时,尝习西文及政治学,两较之间,我自以安娜为是。
回家后与惠嫂马四叔闲谈,闻我家租客某君之兄,亦随美国一志愿团赴其东北抗战,曾言:“今之卫西国东北,明之复我国东北。”青年豪情如此,然近来某君得兄书信,连日感愁,好好年岁,竟胃疾甚重至于入院,恐抵抗之事,非常人所能体造也。我回屋时,恰遇青年瞧病归,语及其兄,知其人已失一眼,自机枪队转事担架,青年言语间颇为庆幸,还说其兄不知好坏,以安逸为恶事,太不惜命。又问战争紧切频繁,何能通信,则支吾,大略知有一在法华工于国内有路数,能受托付报道时讯。见此状,许是有那党事、不好讲明,便替寻台阶,告以近处医药事而别。
望世界和平,人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