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上部 原侠:卷一 墨侠•梁祸
书名:武林三国志 作者:文字侠 本章字数:4740字 发布时间:2023-10-05

上部 原侠

卷一 墨侠·梁祸

第四回 苍龙阙百官候早朝 开阳门四方拼绝招

赵飞再谢,天已微明,陈徵告辞,二人别过。徵提食盒,径自西向,先出西市西门,复过上西门之掖门,还沿西城墙外南下而返,虽绕得远些,便于一路尽速狂奔,转至南城墙最东的开阳门。复入城内,先辨了风向,正当南风,徵忖:“甚好,不必绕到北边去了。”遂循左边南宫与右边三府之间的大街西侧道靠左行进,望南宫东阙门苍龙门前,百官鱼贯队伍当街而横,也不好过分逼近,再十几步就停一处,正见得两边始有带刀卫士执戟伫立,左边延至苍龙门南阙楼,夹道三十余丈,右边一直向北延去,与北阙楼那边卫士亦夹道三十余丈,南北共六七十丈,守这一段安全距离,是为禁道。

陈徵背风靠边站了,放下食盒,移开盖子,慢慢饮食起来。酒香虽淡,狗肉极香,被他暗施内力聚集,顺风缓缓前送。稍顷卫士多咽,俄而百官亦闻。那些不吃年夜饭的早饿久了,时复饿意大增,渐至难耐。三公九卿,持重人物,皆莫理会。小官多窃议,或欲指责,却提声乏力,复被同伴劝止。徵距他们尚远,若回言辩解,恐获喧哗违禁之嫌,饮食之际只管作他的法。

队伍中有个尚书台官员,去岁方入的台,还未做满一年,且称“守尚书郎中”,亦向同僚叨叨此事,先开口问了。对方入台已满三年,当称“尚书侍郎”,谓之:“彼乃太学狂生,敢当街讥讽宦官,又每年这时弄些西市的狗肉过来,借着香味勾引我等。”郎中复问:“如何不加制止?”侍郎曰:“他也不曾越界犯禁,谁去多事。”郎中抚摸肚皮:“怎奈我饿得慌。”侍郎微笑:“必是听了别人的话,要示忠诚,忍着不吃年夜饭。”郎中问:“你可吃得?”侍郎笑谓:“我刚到京时也和你一样轻信人言,今年却是吃饱来的,不图那个虚名。”郎中苦笑:“我就等明年吧,今日只望那宫里的美食果腹。”侍郎曰:“宫里的饮食也不见得有多好吃。”

二者言毕,一人挤至,就他俩后面站了:“人为财而死,鸟为食而亡,说的便是我们这些在京做官的,直是可怜。”遂一齐回身,看这一位七尺三寸之躯,年纪甚轻,不过二十多岁,像是附近过来的,又排队立在此间,量他官阶也不会大,郎中敢问:“您是哪位?却把话来刺,连自己也一并嘲讽在内。”侍郎打量来者,非但腰佩长剑,背后亦斜缚一支壮硕巨笔,侧步细视,整体较剑稍短略粗,笔端非毫,探头逾出腰间,笔杆末端露于右肩之上,再出数步观其色泽,通体尽似铁铸,恍然问道:“莫非太常下属,去年新任的太史令,‘铁笔’张敞?”对方道:“尚非太史令,乃其副官,太史令丞。”侍郎颔首:“果然是‘张铁笔’,最近可曾撰史?可录得什么重要事迹?”敞曰:“大事要事也不常有,故如今已不常撰史,就闲时多与你们尚书台帮忙誊写、收理文书,平日则记些天文星历、瑞应灾异,到了新年之际,一并总结奏报。”侍郎回入队伍,稍待又问:“北邙碑一案,进展如何了?”张敞斜望对面武官队伍,目光先落于洛阳左部尉桥玄,复投向远处执金吾祝恬:“自有司隶校尉会同六部都尉主理此案,我们这些史官,不过凭些见识,相助勘验字迹,提些建议参谋罢了。”郎中问:“你这大笔,如何带得进去?”敞曰:“待会进宫,笔与剑、履自然都一起卸在殿外。”

三人言止,前方有了响动。侍郎望曰:“老太常到了。”郎中问:“有多老?”侍郎曰:“六十多了吧,今年来得晚了。前几年本已告老致仕,后来朝廷征拜,以特进之身先做过一回太常,两年后升为太尉,再后来终因年迈,就借日食免官,不久又从太常做起。”郎中曰:“九卿之中,太常只管礼仪学问,自是轻松些,也不比三公忙碌。”侍郎曰:“他就是个做学问的人,学究五经,毕览古今术艺。若涉政事,多无作为,正所谓‘万事不理问伯始’。”张敞曰:“往后不止要等大将军一个了。”侍郎曰:“新年朝贺,即令大将军也不敢逾时迟到,只是不肯早到罢了。”敞曰:“便显得他身分尊贵。”

侍郎见这太史令丞对梁冀似有不满,轻扯郎中袖底,引他低头视来,暗暗摇手示意。二人遂不再多话,只向前看。太常胡广正在其属官簇拥之中,由太祝令和太宰令左右搀扶,向着文官队伍与众人寒暄,首起太傅周福,其次三公,接着九卿中的八人,其余依次而降,慢慢行过十余步,面对再无大官,就此而止。

这厢侍郎又谓郎中:“胡公乃南郡华容人,在家赋闲时就到武当山里收徒讲学,如今门生极多。”张敞忽道:“虽是年迈,步履尚健,何需人扶!”声自不轻,前面二人险又回身,只是忍住了。敞复提声:“作势而已!”周围皆中阶以下之官,纷纷投来目光,莫敢接话。

前方簇拥回返,胡广再见三公、太傅,二度施礼,这趟逆着队伍走向,尽头正是太傅周福。其后太尉黄琼,表字世英,乃江夏安陆人,与广同州,郡望东西相邻,时正按剑自立,看人群扶到,便让出身位,示之当先,仅次于太傅。广亦谦让:“我如今是你的下官,岂敢践越,站你前面。”依制三公统领九卿:太常、光禄勋、卫尉,咸归太尉;廷尉、太仆、大鸿胪,咸归司徒;少府、宗正、大司农,咸归司空。广故此言,琼亦再让:“长者为尊,非关名爵。”广曰:“记得世英你……尚长我五岁。”语毕色变,方知受了暗讽,礼尽忙退。

黄琼回望,隔着司徒尹颂又谓司空房植:“天下规矩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这句地方民谣指的是:房植遵守礼法,有名当朝;同郡儒士周福,靠着曾是天子蠡吾侯时之师,便得继续做了帝师,从一国之傅升任太傅一职已近十年,地位尊崇犹在三公之上,德行却很不够。人言一褒一贬,两家关系由此恶劣,各揽宾客,树立朋徒,互相口伐,攻击名声,竟致清河一郡势分南北。此刻黄琼借谚当面再出褒贬,周福虽亦年迈,不及二人,莫敢伸对。原来,琼本李固一辈,早年坚辞不仕,受固慕名累荐,终至感动,方登仕途;房植昔任少府时便与光禄勋杜乔同列九卿,复与乔善。

方才那些斗嘴的话,都还只听弦外之音,并不明显。现三公之旁,尚有一人,姓尹名勋,器宇轩昂,约莫三十余岁,乃尹颂族弟,与他正说家常。颂虽年过五旬,但其先祖父、前已故太尉尹睦,乃勋之堂祖父,时下二尹遂为同辈。按制司徒引领百官上朝,负有主持队仪之责,尹颂见起了口舌争端,恐争吵转盛,失控了场面,就去看宫门前所立漏刻,回时高声宣布:“现已辰初,大将军不久将至,诸位且勿多议,速整秩序,以顺伦次!同类属官,当在一处!阶级高下,不可倒乱!”众或走动起来,聚者散开,错者归位。尹勋亦向尚书事诸郎所立处回走,经过胡广肩畔,停曰:“李公早已不在,赵戒去年病逝,胡大人何时相随忠义?”其声朗朗,附近多闻,稍起哗然。胡广略定心神,明知故问:“看你年轻,现居何职?”勋曰:“犹在尚书台。”广曰:“常听你直言犯上,屡遭罢黜,可是第几回做这差事了?”勋曰:“曾三进两出,如今正巧第三回了。”广问:“这一次做得多久了?”勋曰:“比以往都久,刚巧满一年,正是尚书郎。”广微颔首:“多有长进。”见他终于走了,回望间复与周围道:“彼性耿直,年轻气盛,吾不怪之。”

此时十几个议郎连列一处,将各自预备的提案互相讨论。有两个前后相邻,极是特别:前者高而精瘦,始终不言,竟似没有预案;后者形容伟岸,瘦颜朗目,唇上颏下,短须密布,却不着官服,一身素缣,赫然出众。伟者告那瘦者:“青徐叛乱方起,将军如今已是文官,若天子今日委你兵事,切不可答应,务必推辞。”对方问是何故,伟者道:“今乃正月初一,日子极为特殊,骤然加授兵权,恐遭人疑忌。除非是大将军亲自提的,方可酌情受之。”瘦者应声称谢,伟者又道:“只要不是大将军有意起兵讨伐,任谁举你为将,你也千万不可答应。”瘦者道:“我本武将,今做文官,只管沉默。”他前面那议郎腹中正起一阵叫唤,回谓伟者:“刘淮南,快让你的得意门生歇了他的手段吧,我都快饿扁了!”伟者身后议郎亦曰:“是啊,大将军很快就要来了,闻着看着,都是不好。”

被称刘淮南者,乃高祖少子淮南厉王刘长次子济北贞王刘勃苗裔,名陶字子奇,颍川颍阴人。汉自武帝行推恩令以来,王侯藩方不再仅限长子继承,次子、三子亦当有份,遂逐代瓜分,后世所袭愈加稀少,渐至地尽。刘陶家境已同寻常百姓,游历太学多年,简居陋食,服唯素缣。此系朝廷常赐诸生物品,或以制衣,或市卖得钱,或兼济他人,朴欲者自足,故不必再置别料。陶因家世,保有《淮南子》一书真本,又名《淮南鸿烈》,乃厉王长子刘安主持编著。时历文、景而至武帝,安为淮南王,广纳方仙技巧之士、江湖异能之辈于国府之中,书故大成,此书故名。内容思集老庄,术合百家,收文广泛,涉艺杂众,连如何制作豆腐也首创在内。刘安既崇黄老道法,治国清平有绩,又素好文学,所作多被武帝喜爱,兼是隔代长辈,以至尊宠隆重,得受御赐几案、手杖。可惜子孙不善,国内常行欺民之举,父子爷孙互相连累,恶名一并转加。安虽有道,然性执于护犊,多致国臣、方士等不和,终于惊动朝廷,遣使到国,下查其情。安或兼因推恩令之故,犹豫终至谋反,事泄自杀。其国遂除,今为九江郡。书则收归朝廷,或流传于同宗旁支。及王莽乱起,朝廷所藏多轶,至今刘陶深学大成,得授“淮南子博士”。天子刘志因他是汉室宗亲,前年加拜议郎,特许其以素衣之身立朝堂之上,申陈太学内情,为诸生代言。

时下刘陶回应那两个同职:“他虽是我的门生,我也只管得学业,不管别的。”前者曰:“为师授徒,亦当督导言行,非止于教学。”后者曰:“年年由他如此,早晚必要出事。”陶问:“他可曾犯法乱禁了?可曾穿越禁道?”二人不能答,就此无话。

过了刻许,还不见梁冀,却至一人,乃武库令宰宣,可谓姗姗来迟。文官在北,自先迎面。队中不识者问:“此是何人,如此晚到?”识者答曰:“虽为执金吾属下,实为大将军所宠。”不识者又问何故得宠,识者不敢说了。只见宰宣并不入队,却沿东西向踱步,一如前番胡广,不时与相识者叙礼寒暄,虽较胡广走得多些,不相识的皆视而不见,径自经过。

队中尹勋望他将至,问身前尚书侍郎周永:“这是何人?不仅来迟,竟效太常风度。”对方连忙嘱咐:“大将军深宠之人,你切莫得罪了。”勋曰:“他不认得我,量也必不理我。”永曰:“我自认得,你莫吭声便是。”勋曰:“近闻你与大将军多有往来,当为我介绍。”永问:“哦,你也肯攀附了?”勋曰:“已知在京不易。”永再试探:“尊兄既为司徒,何来不易?”勋曰:“三公常免,唯大将军不易。”永曰:“好,我来引见。”

话音甫落,宰宣已到。周永说毕,宣闻司徒堂弟,就先礼了。尹勋不礼,只问:“武库乃国家重地,若由贪 污之流坐理,岂知将来是否会监守自盗?”永颜失色,宣亦色变,兀自强作镇静反问:“我自到任以来,武器、防具不曾丢失一件。若言贪 污,自该上依科法,下呈证据,怎可生安白造,信口诬人?”勋曰:“将来事谁也不知,惟因前科鉴之。”宣问:“我有何前科?”勋问:“如将公财送与私人,可算贪 污?”宣曰:“公帑私奉,自属贪污,然我何尝为之?”勋曰:“汝曾为他人贪 污巨亿!”宣愠:“胡说,哪有的事!”勋严词厉声:“大将军正妻孙寿封为襄城君已有五年,最早便是汝的提议。迩来她每岁收入几千万,累算过亿,本都是国之赋税!”宰宣听罢强笑:“原来这事,都是公议过的,何独怪我?”定神缓气之后,得以振振有词:“且大将军夫妇二人并有德行,其妻孙氏受封邑君,当时百官,俱无异议!”勋遂冷笑:“是么?恕我不知,”别过头去,“错怪你了。”宣视其状漠然,自觉受了嘲弄,怒起心中一个“你”字,上口难出,忍在喉内。

尹颂赶到,劝其入队。宰宣曰:“我乃武官,我为大将军引路来的!”颂曰:“大将军到时,自由我引。你且武官那边站妥,免得阙门开时进宫迟误。”宣复提声:“大将军就要到了!”他这两句似在呼喊,不低也不高,尹颂不便责之越礼违禁,只是催他。一人至曰:“既然自知是武官,不来我这里排队,却在文官堆里厮混做甚!”宰宣见是司隶校尉祝恬斥话,论资历、亲疏,此人曾为大将军府从事中郎,今已四五十岁,论眼前官职,也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由此莫敢不遵,就随他那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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