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南煋。”他到底还是回了。主上有令,只要人在,一切随她。其月似乎已经放下,放不下的人是他的主上,是欲壑难填。她拥有旁人没有的,代价从拥有的那一刻开始。
月之,百年前之人,她活了百年。这具身体是被她侵占,那双眼睛都不是她的。她在用,便赋予那具身体不一样的情绪。
“星月,月为明,星为稀。”其月走近水流,离芦苇丛不远。“你的武功如何?”
“抓你,绰绰有余。”南煋习文练武,不敢有一日倦怠。始龀之龄,不输暗室一众好手。主上看重这张脸,不得损伤,他有足够的自保之力。稚嫩的脸庞,成了他最好的利器。
“你也看出来了,这具身体没有武功,我打不过你。我毒死你的同伴,你自会提防着我,不敢近身。”吹过来的风撩起耳旁的丝发,其月退着走,水流浸湿衣摆。
“你不敢靠近,便给了我机会。”芦苇荡下有暗流涌动,人一旦落下水中,很快便会被湍急的水流冲走。武功再高,终究是人。
南煋眼睁睁的看着其月被卷入水中,她的身影消失在芦苇丛里,不过是一瞬之间。她有意迷惑,使他误以为是去往牧场。他以常人的见识看其月,自然会上当。
不死魂,这三个字,便是答案。活人惧怕死亡,远离险危之地,后退是本能。芦苇丛高,水流深不见底,跟在身后的暗卫闪现近前来。
南煋凝眉,久久不语。她算计好了,一开始就算计好了,在他未出现之前,委实聪灵。跟着她,只为了更好的掌控,主上知道她将去往何处。不死魂老奸巨猾,不可捉摸,又无法伤其身,不见软肋,难缠不好对付。
月氏是她避不开的承诺,不死魂摆脱了他们,必然想尽法子前往京华。月氏正在赶往帝都的路上,绝不可使其相见,功亏一篑!
月闻一行人走水路,乘船破浪而行。月下在船舱安睡,月桢站在桥头。
“父亲。”月桢听到脚步声,转过身,见是月闻。
船下水浪冲击声,月闻心知此去京华是险中求生。“月桢,你虽非我亲子,却记养在我名下,承月氏之姓,月霁、月下认你为兄,相伴十数载。帝王急诏,我心中难安,月氏掌管军权,帝王猜忌日久。而今蛮族献上求和书,不再扰边,北境享太平。”
“父亲多虑。”月桢见月闻一腔惆怅,唯有字字斟酌,恐说错了话。“父亲非我生父,却待我如亲子,教我安身立命的本事。蛮族跪降,百姓欢腾,帝心大悦,诏令父亲回京,定是喜事一桩。”
“月下体弱,不可久留北境,借此机会,寻名医圣手诊治,根除顽固旧疾。”月下的体弱是父亲的一块心病,父亲奉诏镇守北境,也曾遍访名医,却终不能称心。
“三人之中,属你最为沉稳,也最令为父安心。帝心难测,月下自小孤苦,为父实难放心。”月闻早生华发,年少参军,一生战功赫赫,戎马倥偬,难敌岁月风霜。
月闻从未怨恨父亲偏心,侯位于他而言可有可无,不是靠己身得到的荣耀,很容易被夺走,守不住。月闻与家族断了干系,侯位承继无人,世人感叹唏嘘,而他不愿再入侯府。
“父亲宽心,月桢身为长兄,自当护在幼妹身前。”月桢仰天立誓。“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月桢立下誓言,护守小妹一生无忧,安平喜乐,如若有违,不得好死。”
落日黄昏,湖面上波光粼粼,木船桥头,二人长身而立。
其月被水流冲上岸,四野寂静不见人。走上官道,见着路碑,从怀中拿出舆图。水路较陆路快,本该两三日的路程,半日便至。
路人指指点点,其月知道她这副模样定然不好看。其月偏首看过去,路人的嘴一张一合,议论纷纷。惹人侧目,定惹来麻烦,南煋一行人被她甩在芦苇丛,来的人不止这一拨。
随身的钱银放的牢实,进了城,其月找了家客栈,换下衣衫,使了点碎银,送去浆洗。
在城里转了一圈,未得到有用的消息。月氏月前便从北境动身,半路上便失去了踪影,想必有心隐瞒,一路若想安宁,不惹人注目,她得像个活人一样。
月闻同月下,明眼人瞧得出来,暗中人阻截,隐藏月氏足迹。其月脸上看不出喜怒,旁人很难从她的脸上猜测甚么。
月闻入朝觐见,帝王坐御榻,赏赐颇丰。择一处新筑的府邸,挂上将军府的匾额,前来恭贺之臣,络绎不绝,险些踏破新修好的门槛。
月闻在水阁中小憩,风中沁着莲淡淡的清香。京华是个好地方,四季如春,温暖舒适,不似北境荒凉风霜。
月下轻声而来,见月闻阖眼,在旁坐下,不敢出声打扰。
月闻听到脚步声,心下明了来的是何人,就着这个姿势开口:“月下,来找为父有何事?”
“父亲,大哥去了何处?好几日不曾见到他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在府中待着,方是上策。
“月桢行事沉稳,进退有度,无须担忧。”月闻顿了顿,又道:“京华药材好,良医多,他惦念你的身子,为你寻药去了。”
月下近来心神不宁,似一种预兆,京华不比北境,真出了事,月下甚至不知该找谁人,又能找谁人。“女儿只是身子弱,并非病入膏肓,近来女儿总感觉到心慌,似要出甚么事般。大哥久不归府,女儿实在放心不下。”
“月桢是个有主意的,他认定的事,谁来劝都无用。月下,你的身子不好,娘胎里带来的病不好治,又在北境耽搁了时日。帝王诏令为父回京,得了空闲,便该为你做点儿甚么。”月下有过猜测,亲耳听到父亲说出来,心下顿时又喜又忧。父亲明知京华有险,顾念着她,来闯这龙潭虎穴。
“你挂忧兄长之心,为父明白,明日月桢若是还未归来,为父便派人去找寻。”月闻算着日子,时光荏苒,已是一月后。他派出去的死士,只见传书不见人。书信上写着一切如常,欲使他被蒙蔽,他与死士有暗语。
“月下,三人之中,为父最是忧心你。月桢、月霁跟着为父上战场历练,如今已能够独当一面。唯有你,你母亲生你时难……”口中言蓦然噎住,月闻眼中悲痛难忍,他有多久不曾对人说起记忆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