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意轻了敌,万般无奈之下,假装从昏迷中苏醒,磕磕跘跘的对着其月说出编好的谎言。言他一时不察,吸入恶人的迷烟,身旁护卫着了道。
到后来,便是南煋自己都觉得说多错多,抬眸偷瞅其月,心虚的不行。那是一双直视一切,包容所有的眸子。其月生得平凡,那双眼眸为其增色不少。
南煋明白其月根本不会信他的口中言,他不要她信,他只要一个藉口,一个留在她身旁的藉口。
南煋跟在其月后头走着,她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真是该死的清醒。即使见到如此相似的脸,她还是不发一言,不多看一眼。月之死去百载,她这种人不是该较常人更容易信转世轮回,毕竟己身就是一个异类。
南煋紧握住手中玉佩,她是那样漫不经心,不见动容,而他却百转千回,心绪难平。出师不利,到底还是保住了这条命,较尉和而言,他算是撞大运了。
尉和最大的错便是狂妄自大,不明白未知的凶险。月之乃逝去多时之人,在其月的心中占据不少分量,这张脸是他活下来的缘由。
时至今日,炎朝百姓待月之如生时,他是心中不被遗忘的战神,尉和落得如此下场,倒也不冤。其月该是早已察觉到竹林四处藏着的暗人。此做法事杀一儆百,震慑住看见的人,又告诉他们的主上不可轻举妄动。
其月看上去不过是一张稚嫩的脸,单薄的身子,孤零零的一人,瞧着便好欺负。数十年无迹可寻,未知的存在,藏着不死的秘密,如此才更添趣,探寻并解开从未被得知的私隐,猎心贪欲在作祟。
其月在齐梁城商铺中买到炎朝舆图,用的是竹屋内留下的钱银。身后人长得与月之小时别无二致,说话时的语调,行动时的姿态,眼眸里的肆狂。错便错在过于一致,反倒突显出刻意。
不是头一回见到与月之相似的人,这回是年少时的月之,更为相似的月之。不是易容术,是他生得这样一张脸。背后人无所不用其极,耗费心血的做着痴傻事。
他身上的佩玉是原属于月之的旧物,在竹屋里坐着的人被她毒死,未有人出头,可见身份不高,死的悄无声息,无人在意。在主子处卑微惯了,出了来便换了副嘴脸,甚么都敢说。月之乃禹氏先祖亲封的侯位,她记着的人,断然容不得人借主子之威口不择言。
月闻生父不得生父喜爱,在其生母病逝后便续弦再娶,又生有一子。月闻乃嫡长子,月潜偏心入骨,将本该属于月闻承继的侯位,在暗中使了手段,留予次子。月闻在身的功绩,皆是孤身从军,在战场上拼杀搏出来的。
次子得了滔天富贵,却守不住,日渐衰败,子嗣断绝。
其月不杀幼子,南煋运在年岁少小,实为长的相似,额角鬓间找不出破绽,唯独那眼睑下的小痣是添上去的。月之眼睑下的痣是结疤之后贪耍,生生抠出来的。
其月照着舆图往西边牧场走去。
南煋啃着干粮,不间断的走有三个时辰,不见她停歇脚步。步伐不快,他且跟得上。日头烈的很,却还在不停的赶路,他逐渐有些吃不消。
齐梁城的西边是跃马牧场,她是要去牧场挑马。月闻奉帝令,正在赶往京华的路上。其月在这世间,唯与月氏有瓜葛。月氏是其月唯一的羁绊,除此之外,竟再寻不到任何与其月有关的物什,月氏定然不被允消亡。
无怪其月心狠手辣,接近她的人全都是别有用心之徒,都想得到不死魂的秘密。长生不老,于任何高位者而言,都是极致的诱惑。滔天权势、泼天富贵都拥有后,自然生出妄念,想要永久的得到,无奈不得其法。
其月本无罪,怀有旁人没有的便是她的罪。而他生来便有一张与月之相似的脸,也是他的罪。被人发现后,他便不再是南煋,是棋子,被人照着月之养大的棋子。
月之善武,报国为民,一生征战,死在战场。而他喜文,好垂钓作画。无人在意他欢喜甚么,只在意他是否更像月之,他不过是被培养的傀儡。他们似乎癫狂的忘了一件事,月之死了,他早已经死了,这世上不会再有另一个月之了。
南煋一时心念动,他想试一试不死魂是否当真不死,这世间无人见过,得证明她是真的。不自觉中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缓缓朝其月靠近。
山林间的一声鸟唤,南煋被惊醒,他怎会有如此大胆之想,莫不是魔怔了去!且不谈他能否得手,暗处皆是眼线,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倘若因他出了差错,他的下场只会比尉和十倍百倍的痛惨。
其月暗中变改了路线,南煋被骗了,身后的人也被骗了,她要去的从来不是牧场。其月走到长长河流浅水处,向远望去,是一片看不见尽头的芦苇丛。人落入其中,难以找寻。
芦苇丛中有暗流,是险危之地,舆图上附注的很详细。她要甩掉身后的眼睛,这具身体没有武功,硬碰硬她不是对手。他们杀不了她,但她也不得自在。
“不必伪装成另一个人,这招无用,你不是第一个长得相似的人。”其月看似对着南煋说,实则是在告诉他的主子。“如若我在乎的只是这张脸,又岂会让它长在你的脸上,我会剥下这层脸皮,精心保存,随身带着。”
“月之已经死了,天下之大,长得相似之人,又何足为怪。”其月转身。“你的主上也很为难,傀儡没有生气,只有张脸,骗不到人。而人又有思想,不好控制,你方才眼中有了杀气。”
南煋惊诧,他耗费数年的时光,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却被她一眼看穿。
“是你的主上痴了狂,他想再复刻出一个月之,他不愿尝失败的滋味。”月之同眼前人一般,怀有目的的接近她。彼时是她太孤寂,岁月在她这里停止不动。
她的爹娘,兄弟姊妹,老了,死了,一个接一个的离去,她在人世间再没了亲朋故友。月之出现的时机正好,在她想要身旁有个人的时候。
“你叫甚么名字?”其月问南煋。
南煋垂眸,眼中游移不定,他到底还只是个始龀小童,被其月看穿了心思。听她的话语,似乎见过他的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