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远离我！”秦彦此时最是抗拒女子的靠近，白日里淡雅的长袖，毁的七七八八，手捂住额间的伤口。向来待人接物谦恭有礼，刻下却是厉声的斥退。
其月见他有异样，大口喘着粗气，面上隐忍煎熬，语气虽厉，却无威慑，抵触旁人靠近，强撑着欲往溪流去。
“我可以帮你。”其月出声。
秦彦皱起眉头，这女子倒是语出惊人，脑海中混乱，他看不清她的脸。她有意，而他却无心。
秦彦踉踉跄跄的走，水流近在眼前，咫尺之距，但他却到了极限。药性猛烈，苦痛不堪。如干涸的鱼，看见水在眼前，却无可奈何。旁有女子虎视眈眈，结果终究逃脱不了，白受此番罪。
秦彦眼中恢复了清明，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他是被一脚踹进水中，水花飞溅。
下春药的勾当，也曾有人对她使过，都是无用功。此人的自制力足够强，坚持到此处已是不易。此人在水中静立，双目紧闭，不见方才的狼狈。
寒意袭上心头，静谧夜凉如严霜，这股子冷寒助他脱离险境。抬眼望去，已不见那女子踪迹。如此暧昧不清的话，彼时又是那种情境，误了意也是情有可原。
下手真是不留情，瞧的不真切，一抹单薄的身影，气力倒不小。山间谧林，又是深夜，在此出现，想必来头也不小。他日遇见，一脚之恩，还是要还的。
秦彦沿途留下了记号，护卫若是摆脱了身后敌，天亮之前，定能找寻到此处。秦彦往上行去，遥望见前处有瀑布垂流，寒冷暂时压住他体内的躁动，但还不够。
秦彦攀爬上高处，高低不平的巨石，直至立在水帘下，借飞瀑冲刷体内未完全散去的燥热。谋害的他如此不堪，此份厚礼定永存心上，当有来有往。
护卫想的周到，半跪身奉上衣物。
“何种春药毒？”秦彦换上新衣衫，眸中清冷，体内之毒尽消。
“云雨游。”护卫低首，跪立端正，主上蒙此大辱，万死难辞其咎。
“名字取的文雅，却遮不住使用之人肮脏的内核。”秦彦嘲讽，此种药散也不是无人用过，但皆在闺房，两厢情愿之下助兴。强买强卖这种事落在谁的头上，都是刻入骨的耻辱。
谦和有礼是他的态度。待人接物礼让三分是他的择选，从不曾与人吵闹争执是他乐意，但止于心甘情愿，并非软弱可欺，任人算计。想让他吃下这个闷亏，那绝对是不能够！
自小长在齐梁城，这座城的里里外外，皆了若指掌。仓促之间找到静心草，又来到此处瀑布。齐梁城此时正值宵禁，那女子必然还在这山林之中。既然不肯停留，他也无意再见。身手倒是干净利落，脑中清明后，腰间的痛意便明显了。
“十七，将今日赴宴饮酒之人的名录找来，务必一个不落。”宣淫之名他担不住，自有旁人受得起。毕竟不是他先犯人，报仇理当要加倍讨还。行事之前，便该做好两手准备，不能只想着得手后的利。若是奸计不能得逞，事败的后果也该掂量己身是否承受的住。
“属下领令。”十七清楚自家主上的脾性，祸不及家，罪不累族人，是谁的过，便由谁担着。凡是参与其中的，一个都逃不了。这世上大多数生出图谋之心的人，只想到事成的欢喜，忽略事败的恶果。
其月有去处，看着城墙上挂着的匾额，脚下的土地是齐梁城，离竹林不远。脚程快些，三五日便到了。
“其月，你如何敢！”月下委实看不懂她，言她遵礼从规，又不全对。人守在丧庭，不发一言，坐的随意，时常望向一处静止。躯壳近在眼前，魂灵不知去往何处。其月瞅着不过二八之龄，父亲甚少离开北境，年岁相距远。
其月一直守在丧庭，月闻入葬那日，她未跟着，却在之后做出如此重逆无道之事！深夜时分，大哥前来，虽心中疑惑，到底是跟来了，其月手中的火光深刺痛她的眼。
其月合上火折子。“月闻不愿待在此处，我不过是要带他离开。”带着尸体不好赶路，容易引人侧目。人死了，不会感觉到疼痛，烧成骨灰是最好的法子。
皇城是帝令，北境方是归处。尸身留在皇城，成为要挟人的把柄。月下年纪尚浅，有些事她还不懂。掘墓挖尸之事，倒行逆施，被旁人知道了才会怒怨讨伐。
“其月，你疯魔了！”月下目眦欲裂。“毁坏朝廷武将之体，是重罪。你可知道父亲在北境的声望，此事若被传了出去，你将受尽天下人的耻骂，声名狼藉，如同过街之鼠。”
“暗中人虎视眈眈，月氏初至皇城，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落人口舌，授人以柄。”月下阖眸，再睁开眼看向其月，眸中的愤恨掩藏不住。“其月，你轻而易举的摧毁了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们的隐忍退让在一夕之间成为笑话。”
“月下，你的性子好生奇怪，年岁不过及笄，却心事重重，杞人忧天得很，凡事尽往坏处想。”其月道。“我做下的事，由我一力承担。此时此刻，看见的只有你二人。但我做了甚么？陵墓晦暗，光亮不明，我想好好的最后再看一眼月闻的脸，记住他的样子，我做错了甚么。”
“你分明是强词夺理。”月下扯笑。“你以为你的狡辩，便能安然脱身，你脚下的土地是皇城，富贵迷人，又危机四伏，纵然是当朝重臣，亦在顷刻间陨灭。你孑然一身，当然来去自如，你同我不是一路人。”
月下的眉间眼角，疲惫倦怠，月闻身亡，多日不曾好眠。夜间床榻，独自一人时，久不有睡意。
“月下，到底是甚么让你变成今日这模样。月闻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一时难以接受是情有可原。而今他已落葬，查明生父死因，将凶手逮杀，是你为人子该做的事。”月下不该如此，或许一切发生的太快，而她来的晚了。
“家中幼女，享尽父兄娇宠，将军府嫡女，千金之躯，想要巴结讨好的人不计其数。合该骄纵肆意，全凭喜好。是月闻将你养的太好，或是身旁人压抑住你的本性，月下，我需要知道。”纸上笔墨，苍白而空洞，如今人便站在她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