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几天里,她的身边没有了另一道气息,没有想吃就会出现在眼前的果子,也没有烤好的冒着香气的鲜肉。
然而,她的梦想和计划没有因此受到阻滞,而是靠着自己的力量,不分昼夜地探珍材、开荒地。
在不懈的努力下,她终于为自己寻到了一处优良的安身之所——森林另一边的尽头,峭壁之上,前有一大片广袤土地,后是无穷的天然庇护。
她便日日在火山口与悬崖处来来回回,一边勤练武,一边建居室。不日,一间在彼时能称得上是奢华的大屋子落成,里头桌椅床柜样样齐全,还有大片多余的空间。
于是她又随着心意间隔了几个房间,两厅、起居室、练功房、煮食区、梳洗台,应有尽有。还有各种奇花异草,珍稀财宝,将屋舍布置得生机盎然,且华丽非常。
后来再见到巫祁,已是深秋时分。
一日鬼黛离开火山口返回住所的路上,遇见了提着一个大包裹的少年。她瞪着眼睛瞧了他好一会儿,似乎才敢认来者何人。
“哟,这么隆重。”鬼黛边说着,边与他擦肩而过,“好久不见咯。”
巫祁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对不起。”
鬼黛没好气回道:“咋?我没那么小气。”
“我本来只打算离开三天的。”巫祁垂下脑袋,有些失落,“被一些事困住了。”
巫祁看着鬼黛一身盛夏时期的着装,急忙脱下外衣披落其肩头。少女没有拒绝的举动,却也并未给予他回应,他只能亦步亦趋跟于后方。
直到一座屋舍落入巫祁眼中,惊得他才意识到观察四周环境。走了许久的路,原来是到了森林边缘之地,攀上了顶点。
而屋舍之前的一片空旷,只见些许残石短枝,极目不及界限,似乎仍有很长的开垦之路要走。
鬼黛进屋时给巫祁留了门,欣喜之情瞬间爬上他脸庞,他放下手中行囊,轻言道:“我给你带了几身冬天的衣裳。”
没想过袋子里大半都是巫祁带给自己的东西,鬼黛望向他时怔了片刻,半响轻咳两声,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拍拍身旁木凳,“这一方之地的地图,我琢磨着给画了个大概。”
他们二人来时,走的是无极森林的东北侧,略过了攀山的路,而继续深入密林。位于正北的崖壁上,实则仍有一大片未知的区域。
森林西侧的崇山峻岭旁,同样有一条能走出去的道,一整片未开发的荒地杂草丛生,与另一头相差无几。她推测,东西地域应是相连,而往北走,正是琼羽仙地界。
“我在摆脱掉追兵后,光是越过杂草丛就走了三天,这片区域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要大。”
于是乎,二人正式展开开垦、建造、偷摸溜回城中宣扬等一系列立族计划。对于琼羽仙人攻不进他们所在之地,鬼黛曾连连表示疑问,但巫祁从来只回应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二人不懈地坚持了许多个四季交替,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加入他们的男人,也就是后来首位号钟殿殿守,赤家家主赤渊。
这一家开了先例,蛰伏许久又蠢蠢欲动的人自然接踵而来。先是再有三家名号不凡的家族宣称支持二人壮举,而后各路散修便加入进来壮大队伍,众人拾柴火焰高,这一族日渐有了雏形,接着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下,即政通人和,各业兴旺。
鬼黛和巫祁,自然是被大家尊奉为王。
彼时,琼羽仙的人已经无法干涉他们所作所为,惟有退一步协商两族各自安好,互不来犯。而对于新族落的诞生,丹鼎派掌门的要求,是由艮族之中的名门,幻影阁的阁主,亲选一名阁徒就任那一人之下的统领之位,并且族长需以灵魂起誓,经幻影阁秘术的牵制——若有违挚言,当即灰飞烟灭。
鬼黛自是气的,气那堂堂掌门自己都不肯履行的制约,却强硬施加给他们。族民亦是随时做好了打起来的准备,可在大战一触即发的关头,巫祁站出来,接受了这个无理的要求。
这个决定无疑让鬼黛怒火中烧,抽出大剑指向一直低垂脑袋的巫祁,质问道:“你是不是疯了?你要让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你我,让大家,永远被压制,永远低人一等,永远被人踩在脚下吗?巫祁,你要清楚这不是协商,这是威胁!”
“我知道,但对于这件事情,我没有儿戏。”
抬起头来的巫祁眼眶赤红,似下一秒就要渗出血,令鬼黛不禁后退半分。他徒手抓上剑刃,硬是按下了这把带着气劲的武器。
“我只是想让他们都看见,诚信,是我巫家人祖祖辈辈都恪守的立身之本!巫家卜筮,向来以信为本,从来不是他们口中的一家子败类。”
任鬼黛如何呼唤,巫祁头也不回地朝城门外候着的琼羽仙掌门和幻影阁阁徒走去,最后只讲了一句——
“我们讲诚信,更讲信任。”
这句话,是对城外的人所言,亦是想讲进鬼黛的心里。
后来也是不得不接受已经发生的事情,一直因与他置气而跑去火山练功的鬼黛,终于回到了住所。可寻遍整个山头,不见男人身影,各殿守亦称确实有一段时日不曾见过巫王,众人皆道以为他二人一直待在一起。
鬼黛心中的不安登时被放到极大,她心道,若是因为那个恶毒的诅咒令巫祁就此消失世间,她绝对会拼了命杀上丹鼎派。
宫廷里所有人都被派出去进行搜索,有赖于绕梁殿那来自艮族的殿守技艺不凡,通过一只不起眼的小蝴蝶便锁定了巫祁的方位,鬼黛尚算能暂时放下敌意,难得正眼瞧了瞧同样不起眼的元姓男子。
但她没有更多了解这位艮族人的时间。借着藤蔓下降到悬崖半处,见到躺在洞穴里一动不动的巫祁,吓得她是魂飞魄散。
鬼黛看着那艮族人往里走了一段距离,又匆匆回到巫祁身边,替他检查过全身,愕然发现他左肩处,有两个渗着血的孔状伤口。
“洞穴深处有一道结界,里头卧着一粗壮的长条形生物,气息十分微弱,但应该不是普通的兽。全闻录中记载,传说中被天道禁锢的邪龙,弱化成蛇身逃脱,避于人间。其通体黝黑,体格庞大,双目深凹,毒液极寒,不令人即刻暴毙,却以求生无望的冻裂折磨人至死,如同寒冬暴雪摧毁生机——”
“够了!”
鬼黛怒吼一声,颤抖的双手抚上巫祁脸颊,“说什么灰心丧气的话,你见不得他安安稳稳活下去是吧?”
“属下并无此意!”男子骇然跪地,头磕得极响,“是小的多嘴了,请鬼王责罚!”
她也不欲在这个关头与之计较,扯下一根结实的藤蔓,将巫祁牢牢绑在自己背上,便攀回山顶,唤来宫中所有通晓医术的人为巫祁诊治。
在场的人,皆不曾见识过此等伤情,正如那艮族人所言,如凛冽寒冬般,埋没一切生机。
不过,她也记起了巫祁曾讲的“焰心”,此刻正能发挥用武之地,便当机立断赴往火山取物。可巫祁当初的阻拦是理智的,没有灵力相助的她,根本无法进入其中。
被亲人抛弃、被族人冤枉都不曾落泪的她,此时无助地瘫坐在地,止不住泄洪般的泪水。
但很快,随着一只蝴蝶落在肩头,一把刚刚才听过的声音传入耳朵。
“全闻录记载,调动体内真气外放,攻者是为气劲,可击万物;守者则为护体,可御万敌。”
鬼黛重新站了起来,定定地望着火山口,最终把心一横,径直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