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意思是,父皇已经有心立储?”高奕的态度要比高岐沉稳许多,事实上,对于高奕而言,这事并算不上意外,毕竟多年来高霍属意立高颂为太子之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而高奕,在其决心夺嫡前,更是早已将兄长视作未来的主君。
公孙洵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今夜之事于公孙洵而言可谓是一场变数。公孙洵本意只想搅弄南陈风云,查探母亲过往,至于高颂何时下台,高岐如何对付高奕,这些事本都与他无关,他只需让南陈的水越来越浑便是。
可今夜,高颂带来北齐征兵减税的消息,如此一来,公孙洵便不能只是坐山观虎斗。高颂言之凿凿的样子让公孙洵心中很是不安,尽管他并不认为舅父会糊涂到此时发兵南陈,可高颂既然敢如此自信地上禀,便说明北齐确有异动。无论此事是否属实,公孙洵都必须做些什么,至少也要让南陈的这些皇子无暇顾及外患才是。
“二位殿下以为,今日颂王之举是为了什么?他这消息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在除夕家宴上说,为的是什么?”公孙洵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淡然的笑。
“自然是要让父皇看到他是多么的兢于国事。”高岐鄙夷地答道。
“确实,那么陛下的态度呢?二位殿下需得知道,颂王如何表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的态度。”公孙洵的话轻飘飘的,可却字字句句直击高奕和高岐的心。
“方才大殿上父皇的态度确实……”高奕欲言又止,他很清楚自己眼前所面临的局面。
“且父皇还将高颂单独留了下来。”高岐暗暗握紧拳头,黑夜中眸底的一丝狠厉一闪而过。
“陛下如今已是天命之年,有心立储也是在正常不过的。”公孙洵适时地添了一把火。
高奕和高岐果然立时乱了阵脚。“公子,此时可有回转的余地。”高奕转身面向公孙洵,声音虽还算沉稳,可神情却早已将其出卖。
“是啊,公子,若父皇一旦立高颂为太子,再想要扳倒他,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高岐心中急切,可他却也只能做出一副为高奕打算的模样。
“这事,自然还有余地,只要陛下一日不下旨,高颂便一日还不是太子。”公孙洵话说一半,使得高奕和高岐更加焦急。
“有什么办法还请公子明示。”高奕微微俯身,十分恭敬地向公孙洵施了一礼。
公孙洵上前扶住,低声道:“殿下如此可是折煞小人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五日后,二位殿下且到嵬府一叙。彼时,褚某自会给二位殿下答复。”
尽管高奕和高岐心中焦急难耐,可公孙洵的性子他们早已清楚,他不想说,今日便不会有任何结果。
三人各怀心思在宫门处各自分开。深夜中,三辆马车向着两个方向渐行渐远。
回府途中,公孙洵想了各种可能,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舅父为何会在此时征兵减税。
“褚公子,到了。”驾车的小太监在车外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公孙洵的思绪也因此被拉了回来。
公孙洵打开车门,对驾车的小太监颔首示意,随即在小太监地搀扶下下了马车。
“有劳公公了。”公孙洵自袖中摸出一片金叶子递给驾车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嘴上拒绝着,双手却早已将金叶子接过,揣在怀中。
公孙洵微微一笑,转身进了府门。
当嵬府大门关上的一瞬间,公孙洵脸上的笑容瞬间被肃然所取代,他快步走回卿月阁,直奔三楼。阿萝果然早已等在那里。
“公子,您回来了。”阿萝的脸上尚存一丝红晕,显然是今夜饮过酒。
公孙洵淡漠地“嗯”了一声,阿萝见状,心中疑惑,便上前一步问道:“公子可是有事?还是说今晚宫中发生何事了?”
公孙洵并未回答阿萝的问题,而是直接吩咐道:“去把你家大人叫来。”
阿萝见公孙洵如此,心知定有大事发生,当下也不啰嗦,快步下楼,寻来陆愆。
陆愆进入阁内,公孙洵一见他,当下便直奔主题,问道:“今日我在宫中听闻北齐近来正在招兵减税,此事你可知道?”
陆愆忽然被问及此事,也是一脸懵,他木讷地摇摇头,“属下不知,近来属下一直留在郢都,北齐的消息,并不清楚。”
“也是。”公孙洵叹了口气,他走到桌边,缓缓坐下,右手食指微曲,有一搭无一搭地轻轻敲打着桌面。
“陆愆,以你对舅父的了解他会不会此时与南陈开战。”公孙洵蹙着眉,低声对陆愆问道。
陆愆思索片刻,摇头道:“不会。”
“是啊,连你都觉得不会,舅父又怎么会做出这种糊涂事呢?”公孙洵叹了口气,可今夜高颂的模样实在不像是编出来的。
“陆愆,你去查一查,看看北齐是否有征兵减税之事,若是有,查清楚是谁授意,若是没有,看看这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公孙洵仍旧觉得不放心,此事事关北齐国事,不弄清楚他心下难安。
“是。”陆愆听公孙洵提到征兵减税,便知事关国事,大意不得,他拱手施礼,迅速退出卿月阁。
以幽冥司的势力,想要查清北齐征兵减税之事自然不在话下,第三日午间,陆愆便将消息带了回来。
“怎么说?”公孙洵放下手中的茶盏,将身子微微坐直。
陆愆仍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看不出焦急与否。
“属下已经查清了,北齐近来确有征兵减税之举。”陆愆话到此处,公孙洵的双眉已经不自觉地蹙起。
“是舅父授意?”公孙洵忍不住问道。
陆愆摇摇头,答道:“不是。”
“那是谁?”公孙洵面露不解。
“三殿下师亦風。”从陆愆的神情来看,他对那位嫡皇子师亦風实在算不上尊敬。
“他?”公孙洵忍不住提高了声调,“他为何要这样做?”
“无非是想讨好陛下,如今……”陆愆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先太子已过世将近一年,据传,近来陛下常常梦魇,时常梦到先太子。于是三殿下便起了旁的心思。”
“你的意思是,师亦風想借为兄长报仇之名讨好舅父?”
陆愆点点头,不置可否。
“又是为了东宫之位,真是愚不可及。”公孙洵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他始终怀疑阿允兄长的死事有蹊跷,而最大的嫌疑人莫过于师亦風,可如今那个家伙竟还假惺惺地想要借着阿允兄长的死达到自己的目的,此举当真是令人作呕。
公孙洵毫不掩饰自己对师亦風的厌恶,他抬头看向陆愆,再问道:“此事舅父知晓吗?若无舅父允准,师亦風又怎敢这样做?”
“公子,您是不是忘了,三殿下的母家可是姓田。”
公孙洵虽善谋略,可说到底,他对北齐皇室的了解还远不如身边这个幽冥司长陆愆。陆愆在师沐寒身边多年,对于北齐的朝政自然有所了解。经他如此一说,公孙洵顿时明白个中缘由。
“不过,这事如今已被陛下叫停,减税之事仍旧维持原政,征兵则已作罢。”陆愆再次补充道。
“果然是舅父。”公孙洵的眼中闪过一丝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