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惜……”赤焱悻悻地摆了摆手,“顼阳天神终是来晚了一步。”
众人朝祭坛中央望去,那具被灰尘覆盖了千万年的神体早已在月光的照耀下焕然一新。
这时,洞口又缓缓地闪过一个身影。
“你也来了?你是怎么进来的?”桓满脸诧异,但此刻的枫早已无心解答这些疑惑,只是茫然地注视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你来得正好,也许我们还能阻止她,一旦焚冀复活……”
“复活了便怎样?”枫回过头去,“大家……到底因何而恐惧呢?难道……是心中有愧么?”那双绿眸的深处竟是一片寂静,像失去了生机的山林。
“什么?你说什么?”桓拽住他的肩头,“你好好看看,她已经不是那个我们所熟知的人了!”
“呵!”赤焱低笑着,“可是顼阳,我们早在千万年前就已经相识了,不是么?”她又朝枫的身前走了几步。
“听你的意思,是不打算阻止我了?”
“为什么要阻止?更何况……众人的命运早已环环相扣,又岂是人力可以逆转的?”看着眼前这幅熟悉的脸孔,枫几乎无法呼吸。
“你会后悔的!”桓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只有从始作俑者被裁决的那刻开始,这场延续了千万年的仇恨才会真正地终结,所以……杀戮是无法避免的,复仇就是一场必须要付出代价的游戏。”
至此,仪式终于完成。火系的几人便随着消失殆尽的月光一同隐去了身形,祭坛上早已空空如也。
“呵!”桓自嘲地笑了笑,“在可以做些什么的时候,却偏偏什么都没做!”
“我们的确阻止不了什么……从前也只会被仇恨裹挟着无路可走,可现在我们有的选!”枫的眼底又恢复了澄明,他从唇中缓缓地吐出两个字:“顼阳……”
渠梁山外的众人也渐渐地散去,他们回到各自的领地开始了新一轮的部署,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也许那场灭世的战役很快就要来临。
然而另所有火系族人意外的是,刚刚苏醒的焚冀天神根本无心战事,只是日复一日地举着那面银镜陷入沉思。
“赤焱,你又何必……”焚冀似乎很喜欢叹气。
“其实真正唤醒你的并不是我的力量,而是火系族人千百年来的信仰。他们将周身的苦楚化作了祷告,沉睡在族人血泊中的你,就是听着这样的祷告声才苏醒的。”
“我们可以忘记自己的仇恨,但我们的子民,正是靠着对神的信仰才苦苦撑到现在。如若他们所供奉的神明不能为自己提供庇护之所,那么这种信仰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就连神明本身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数百年后,我们的神像将会陷入肮脏的泥沼之中,而那些有关我们的传说也将被历史的洪流荡涤一空。”
“这是神明的职责,焚冀!因为是我们创造了这个世界!而现在,是时候为他们创造一个新世界了!”
“不,赤焱,我不明白!”
焚冀摇着头,“毁灭与新生总是相辅相成,我再也不想拿起那把战斧了,你知道么?杀戮已经成了火系天神的代名词。”
“是么?可即便你什么都不做,讨伐的队伍还是会像洪水般朝这里涌来。”赤焱俯下身在他耳边言道,“你曾说过,偏见是一把杀人的刀,对么?”
焚冀磨搓着银镜边缘的指间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又规律地轻点起镜面来。
“往事皆空。”
赤焱不便再说什么,只是拖着长长的裙裾离开了。
不远处,几股若隐若现的蓝色光圈正从那把插在土中的长剑身上慢慢地散开,那抹蓝与一旁梨花的雪白相映衬,显得梦幻而妖异。
乌林境内,族人们乌泱泱地聚在一起,他们士气正盛,只期盼着宗主一声令下便可将新生的昭天一族扼杀。
但枫并未下达任何诏令,他觉得自己才是被讨伐的一方。也许,神明生来便带着罪孽,于是便在不停地赎罪之中获得了重生,他依旧这样想。
“和平?和平!”莲捏着白布用力地擦拭着腰间的佩剑,“可笑!”她愤怒地将布扔到脚下,“剑刃上的和平!”
她想到了已经失踪的老师。
“只有绝对的强者才配提起和平!”他总是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可我已经厌倦了杀戮!”莲的耳边有这样一道声音,她只得皱着眉头将剑插进了剑鞘之中。
夜幕中,莲披着一身月色织成的白纱立在塔楼之上,她警惕得像一头丛林中的猛兽,似乎要从远方吹来的风中嗅出几丝危险的气息。
然而挂在她耳边的发丝却近乎凝滞,今夜无风。
“好久不见了……我的挚友……顼阳!”
桓从梦境中惊醒,但那道声音似乎仍在耳边萦绕,他推开面前的木窗放肆地呼吸着,于是月光便也落到了他身上。
“所谓挚友,生死相依。”
汜共那张带血的面孔在他的梦境中几乎出现过百千回,他再也无法原谅自己,袖手旁观成一种原罪。
“神本来就不应该插手其中,不是么?”告诫了自己无数遍的话语却还是在那孩子的祷告声中被击溃。
蓝色冰晶的传说成了众人皆知的故事,神明终止了残酷的战争,大家都这么说。他隐于欢庆和平的队伍之中,刺耳的喧嚣声将他包围,他只能漠然地注视着世人,然后告诉自己,战争无法被终结,一切又会卷土重来。他是如此地清醒,又如此地痛苦。
他开始对神的身份感到无比厌烦,于是午夜梦回之时便不停地埋怨起自己来,为何在拯救这群无知的世人之前,不能先果断地救下挚友呢?
“顼阳……”
他惊起了一身冷汗,借着月光朝眼前的庭院望去,院子中央的树下似乎竖了个人影,但只是眨眼的功夫,那影子又消失不见了。
桓逐渐无法忍受大量幻觉带来的折磨,于是愤怒地抬起手来,那株树便陷于蓝色的火焰中了,不多久就化作了飞灰。
远处的一角,那身影借着月色开始大胆地露出原貌。
“挚友……”
一双蓝眸在黑夜中显得尤为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