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霞透过钢化玻璃洒在RW市最为高耸的大楼之上,在那宽阔的房间里,依着墙壁有一排木制书架,而在第三层书架中间,随着书籍夹着三份报纸。
这三份报纸都来自《旧金山时报》,但却来自不同的年份,分别是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名叫曼森的基因生物学博士在一家商店内被手枪射杀,法医在他的大脑里取出了两发子弹,经鉴定,两发子弹一颗中等距离射入太阳穴,另一颗则打穿了左眼眶,射入太阳穴的子弹贯穿大脑,死者当场毙命。
但由于子弹来源于一种极为普及的手枪,且在场监控根本没有拍摄到罪犯的外貌,现场又没有直接证人,因此此案不了了之。
第二份报纸同样出自于《旧金山时报》,但时间是一九八九年八月四日,死者是名叫查斯的中年男性,他死在了旧金山圣弗朗西斯科度假海滩,调查报告显示他是在海中游泳时被一种剧毒水母蛰了大腿,最终因中毒抢救无效去世。
第三份则不再是报纸,而是一份文件,那是一份军官死亡调查报告,其中包含了一九九二年全年美军高级军官死亡的名单,以及死亡方式、善后处理等,而其中有一条目录被蓝色的钢笔轻轻勾画,此人名叫莫德,死因为流弹打穿心脏。
帕顿望着夕阳的红日,怔怔出神,他轻声说道:“布林叔叔,我们走过多少年了?”
“先生,已经有三十四年了。”
“已经这么久了啊,我都从一个年轻人变成老家伙了。”
随后他回过神,望着那道站立在门边角落里挺直身躯的老人,露出了笑容:“你也老去了,可你变白的只有头发。”
“这都是先生的恩情。”
帕顿摇摇头:“是你选择了我,我当年在垃圾堆里救出你,只是出于同情与泛滥的善良,但你却义无反顾选择跟着孑然一身的我,这是命运的选择。”
“因为那时我不离开依然会饿死。”
二人相视一眼,而后皆哈哈大笑。
片刻后,帕顿说道:“你走吧,离开这里,我想我能够用这家公司的庞大财富换你们一条命,维利是个还算有良心的警察,只要你们活在阳光下,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你应该知晓他们不会放过你。”
“这是当然的,这家公司的名字叫做帕顿,那么我就是它,我不死去,这座城市的阴影永远不会消失。”
帕顿的语气平静而淡然。
“我不会死,也不会出任何问题,无论是经济手段还是政 治手段,他们都不能也不敢动我,唯一的缺点便是以后我可能要失去自由了。”
“可我们不也一样吗?活在明面上势必就会失去自由,而躲在暗处迟早会被不知不觉被杀掉或是被捕。”
“这的确是个问题,但既然我们已经做了那么多错事,享受了充裕的物质,那么也是时候偿还了。”
“您是要直接向他们投降吗?”
“投降?当然不,在此之前,我还想要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样的能力来挑战我,就凭那可笑无比的一纸诉讼?那也太小瞧我了。”
“我好久没有杀人了,我也不会再杀人,只是平静太久,血液里的激 情也消磨光了,我期待他们能够激发起我的热情。”
翌日上午,位于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的美国最高联邦法院东庭,这里与主门一样保持了希腊式建筑风格,由洁白大理石筑就的殿堂式楼宇显得高尚而威严,在三角形屋檐下有十五个雕像,分别镌刻着十五位历史人物,而占据主位的三位,则分别是孔子、摩西、梭伦,而他们三人则分别代表着教育、宗教与法律。
而今日阳光明媚,蓝天之下正有人们走入这座建筑,他们身着正装,男士西装笔挺,女士则精简干练或雍容贵气。
此日将有一件重要的案件审理,官方正式名称为“RW市警察厅及民间组织状告帕顿生物基因研究有限公司”一案,此案将由五名大法官审理,其中主审人更是当今的首席大法官。
帕顿公司乃是全球知名的跨国公司,在生物制药与基因研究方面始终走在最前沿,他们所发明的数种特效药对于一些不治之症有着明显的治疗效果,除此之外,一些对于平常病症的廉价药品也十分有效。
据统计,有百分之三十七的全球药店都有帕顿公司的药品,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一家巨无霸公司。
但现今却突然爆出这样的一家企业进行非人道生物研究,虽然控诉方没有明确提出都有何种非人道实验,但是民众的想象力绝对是丰富的,他们会将自己心中最邪恶最黑暗的实验安在他们的头上。
一时间,对于帕顿集团非议纷纷,支持者并不相信控诉方的控告,哪怕他们以地方警察厅为领头人,但更多的则是抗议者,人们总是对这种事观望不清,尤其是在各种信息繁杂叠加的情况下,很容易便辨别不清真相,而且对于底层民众来说,这不会涉及到他们的利益,这只是和肥皂剧一样的剧情,无非是饭后谈资罢了。
而今日,审判将正式开始!
众人各自落座,控诉方由RW市警察厅厅长维利先生出席,并由市警察厅聘请生于RW市的著名律师埃文斯为出席律师,由他全权负责对帕顿公司的控告。
而辩方的出席者则是名为托雷的高管,而他们的律师则是全球法务总监收入排行榜的第七位——艾森格曼,他以擅长处理金融、公司管理纠纷等事务而闻名,他在帕顿集团里工作多年,是公司的首席法务总监,同时也是首席顾问,由他为代表的公司法务部门拥有众多优秀的律师,他们多年来为公司解决的大小法律事务不计其数,同时每年为公司所创造的收益也颇为可观,而今日,他们将再次承接一项沉重的工作。
“各位请坐。”首席大法官蔡斯敲响法槌,示意全场落座并保持安静。
“我宣布,此次审理,正式开始。”
接着蔡斯大法官伸手示意控方,控方律师埃文斯收到示意,起身站起,并拿起卷宗,将它递给了法警,由法警递送给审判席的五位大法官。
“大法官先生,旁听的先生们女士们,各位好,今日,我受RW市警察厅与本市商业联合协会、科学研究合作会、动物环境保护组织等委托正式对帕顿生物基因研究有限公司提起诉讼。”
“以下是诉讼内容,一,我方控诉被告有预谋杀害了我市《晨间早报》杂志社主编约翰·基利安先生,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是帕顿集团雇佣杀手杀害了他,并将他的尸骨丢弃在街边的垃圾堆里。”
“二,我方控诉被告暗中修建生化基地,收敛无家可归之人,并将它们关起来进行惨无人道的生化实验,这些人大多数都被折磨得面目全非,而后则被秘密处决!”
“各位法官先生现在正在查阅的便是我们所收集的资料。”
大法官蔡斯望着卷宗上鲜血淋漓的文字,将眉头深深皱起,他望向了辩方那群社会精英,沉声说道。
“请辩方申诉。”
艾森格曼站起身,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同时向审判席、旁听席包括控方席躬身致意。
“法官先生,我不再继续客套,首先,第一,我想要先提醒各位,控方作为国家执法机关,本身就具有抓捕凶手的权力,对于基利安主编的死亡,我表示十分遗憾,但这并不是控方能够污蔑我方的理由,我们应当讲究证据,但刚才控方代表发言,他们怀疑我方是雇佣杀手而杀害了基利安主编,请您亮出证据来。”
“而且,我方与主编个人和其所在的报社并没有发生过任何冲突,主编还曾数次到我司RW市分部(帕顿集团没有固定的总部,帕顿本人长期所在的地方即是本部)进行考察调研,也为我司写过宣传文稿,他是我们良好的合作伙伴,我们没有任何动机要杀死他。”
“而且,根据我们所了解,在主编先生死前的晚上,控方的维利厅长会见了他,而后主编先生就意外死亡了。”
旁听席开始议论纷纷,大法官示意肃静,当全场鸦雀无声后,他望着了控方。
“请控方继续。”
埃文斯望向了维利,维利示意他不必担心,而是站起身,走到了台前,他展开了自己手中的文件夹,将它递送给了法警,同时也递送给了辩方一份。
“这是主编先生的尸检报告,我并不想在打扰他,可为了这场正义的裁决,主编先生的尸骨也不得不出席作证。”
“主编先生的死因并不难发现,他的心脏左右心室破裂,由于心脏停止,导致血液系统崩溃而死,他没有任何外伤,如果不进行解剖,我们根本无法发现他的死因。”
“厅长先生,您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很简单,他是被人杀害的。”
“主编先生虽有一些疾病,但他的心脏非常健康,五年内的每次例行检查中他的心脏都是极为健康,但他的死因却是心脏破裂而死,而且是一种并非外力的心脏破裂。”
“恕我打断,厅长先生,您说一种并非外力,如果不是外力那就是主编先生自身的疾病导致的,怎么能说是被人杀害的呢?”
“因为,他的伤口是被人由内至外导致的。”
“请法医先生。”
控方后走上了三位西装笔挺的中年人,他们开始陈述:“我们通过解剖与用仪器观察,主编先生的心脏伤口边缘并不整齐,有明显的人为迹象,他可能是被一种特殊的虫子钻入心脏而杀死的,也可能是吞服了某种药物,导致死亡的,总而言之,主编先生绝非自杀。”
“埃文斯先生,请您拿出证据来,尸检报告只不过是一份医学文件,这并不能证明杀害主编的凶手!”
埃文斯律师点点头:“我们目前的确没有直接证据,但我们有一些间接证据可以追踪到凶手的尾巴。”
控方座席内走出一名警员,他拿出了用密封袋装着的烟雾弹外壳,还有一面黑色的长身斗篷。
“某个深夜,市警察厅的某位便衣成功拦截到了那名凶手,并且二人之间发生过激烈的战斗,但很遗憾,凶手还是逃掉了,但这是他逃窜时留下的证据,经过追查,这枚烟雾弹来自于某军火制造公司,它的版号仅仅是在上个月末,我们通过与该公司的沟通了解到,这一批产品是由帕顿集团采购的。”
“我们作为一家全球性的跨国企业,安保部门购买自卫武器也很正常吧,而且埃文斯先生,虽然它可能的确是由我司购买,但在入库的过程中也可能会发生意外事故,这一证据并不能直接指控是我司杀害了主编先生。”
“我们当然知晓,因此它仅仅只是一个间接证据,关键证据实际上是旁边的黑色斗篷。”
“这是那名凶手在争斗的过程中,被同伙解救,落荒而逃,那名同犯先是扔下了一枚烟雾弹,而后带着凶手落荒而逃,而这件斗篷便是他们逃窜时留下的。”
“我们在斗篷的兜帽里找到了一根黑棕色的发丝,并随即进行了DNA检测,我们得出了一个意料之内的讯息。”
“那根发丝的主人,叫做克里斯顿。”
听到这个名字,全场哗然。
“请艾森格曼律师回答我,克里斯顿先生作为帕顿公司首席执行官,为什么他的发丝会出现在凶手的随身衣物上!”
艾森格曼没有讲话,但他的脸色很难看,这件事帕顿公司的高层并没有告知他,这种物证齐全的证物,已经基本可以宣告案件结束。
“我想……”律师先生想要开口,但却被身后的托雷拦住。
“我们承认,的确是我司员工杀死了基利安主编,但现在那个人已经死了。”
全场再次哗然,随机议论纷纷。艾森格曼错愕地望着托雷,这些事情托雷根本没有提前交代过,而且如果他本来就打算认罪,为什么还要来打这场官司!
作为全球顶尖的律师,或也可称之为讼棍,艾森格曼异常愤怒,但一想到那位身坐高楼的先生,他不敢相信那位先生就会这样简单的认罪。
砰砰砰!
“肃静!”
嘈杂的声音消失,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辩方,众目睽睽之下,托雷站起身,他的面目无比平静,他的面前同样还有十几台摄像机,他代表着帕顿集团,面向全美国,乃至全世界。
“刚刚我得到消息,我司首席执行官克里斯顿在RW市的家中畏罪自杀,他从二十八楼一跃而下,而在他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封遗书。”
而在托雷陈述期间,维利的电话也响了,他一看来者,便已知晓了是何消息,于是他的脸色阴沉下来,但他还是离席接听了电话。
“翡翠,你讲吧。”
“警长,帕顿集团的克里斯顿跳楼了,高空坠落,当场死亡,在他的家中发现了一封遗书。”
“好,我知道了,劳烦你将这个案件交给刑侦队,务必让他们确认克里斯顿是否为自杀,这非常重要!”
“明白!”
随后维利的通讯软件上传来了一张照片,是那份遗书,维利只是扫了两眼,脸色便如同他的金属手掌一样冰冷了。
而此时辩方则已经将那份遗书的复印件上呈了法官席,蔡斯大法官读完了所有内容,脸色严肃地宣布。
“克里斯顿承认是他杀死了基利安主编,而且他这些出于对整个公司的荣誉,他具体交代了作案的过程,并且认罪。”
“他们推出了一头替罪羊,却让真正的杀手逍遥法外。”维利冷漠地心想。
一名中级警官坐在维利身边,低声说:“厅长,怎么办?”
维利沉声说道:“这一诉讼我们要输了。”
而托雷平静地陈述完一切,随后坐在辩方席座位上,他面容如深潭,平静无波,只保持着一般的孤傲与冷漠,没人能从他那张俊俏的面目中看出什么。
但托雷拥有读心术,他能够掌握在场所有主要人员的心理活动,从法官到警察厅,每个人的心声他都清清楚楚,可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感到无奈。
对方掌握着直接证据,这种案件基本没有翻案的可能,艾森格曼虽然已经在很努力辩解,但托雷十分清楚,在一众的铁证面前,帕顿集团已经是被剖净了内脏的木乃伊,只待对方一声令下,便可缠上尸布,将它永远送入地狱。
但公司高层从没人会认为帕顿会如此轻易便放弃,这个男人不会接受这种平淡如水的结局,那可就太过可笑,而且根本对不起他的前半生,而克里斯顿就是他们推出来的第一只替罪羊,他是多年前帕顿的合伙人,他是第二个支持帕顿成立公司的人,他清楚公司里所有的研究项目,包括那些实验研究,他也是个正直的人,他无法阻拦帕顿进行这些行为,只能保证自己不会参与其中。
而现在,他死了,是帕顿让他去死了,而理由则是为了保护真正的凶手。
托雷的心沉得愈加厉害了,他甚至想直接夺门而出,冲进最高法院旁的湖里,让自己混乱的头脑清净下来。
但他不能,因为对面正有一头狮子紧盯着他。
“这一诉讼由于突发事件,暂时待定,下面进行下一诉讼。”
埃文斯将相关卷宗呈递法官席,那是整整两个标准文件夹,里面的纸稿则有上百页,当几位大法官接手后也不禁动容这份文件的厚重。
“现在,我们状告帕顿公司进行非法生物研究实验,并且他们还暗中搜集抓捕无家可归者,并对他们进行惨无人道的实验!”
状告一出,全场没有任何嘈杂声,反而寂静地可怕,而此时,旁听席最末尾座位上的一名男子站起身,转身离开了大厅,而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仿佛他从未来过。
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因为他知晓这场官司已经胜利了,他留在那里只是为了听取警察厅诉讼的原由,维利究竟是否有将帕顿扳倒的决心,现在,男子已经不怀疑了。
“没有白费我辛苦搜集证据,帕顿,我们又要见面了,只是不知道,谁生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