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还是扳不倒他们?”
“你再动刀也不晚吧?”
罗剑卿拔剑,俩人割破手指,将血滴进酒里同饮而尽,算一同立下复仇之誓。
这边玉堂医馆里,成炎坤献上美罗云手菇,林老爷连夜亲手炼药,每日三剂,连用三日,三长老身上高热转为低热,再用三日,热峰退去,人也可以经口喂水喂食,身上注水的两条胶管便可拔除,此时林老爷珍藏的忌火玄冰草就发挥了作用,连日外敷,辅之以国医益气补血之道,只见创面渐渐收敛,脓液变清,渗出减少,也无须祝飞鹰再给他动刀削痂,虽人未恢复神智,但脉象、气息均匀,若不细察,只像寻常人睡熟了一般。
这日,林洁莉看见祝飞鹰病案上放着龙枭从水云台带回的那封信,上边记着几句心法口诀,便问他师叔是啥,
“是你钟师叔传授的引梦心法,说是可以凭此进入病患的梦中观其所想,同病患内心对话,以帮助缓解病痛,我不信这东西,你若有心,可以试试。”
林洁莉想了想,问,
“那我们岂不是可以直接进到三长老梦里,问他受伤那晚看到了啥?”
祝飞鹰摇头说,
“引梦术须在心性相近,心有灵犀的两人间,且受术者必须听从施术者引导入梦方可见效,如两者内心相抗,强闯入梦,则施术者和受术者都有心性大乱,走火入魔之忧。”
林洁莉想起当初云台山上钟迦南师叔为叶伊帆师姐施引梦术的经过,确实如此,她思索一会,又想起一个法子来……
……
唐歌儿在医部大牢中,始终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看似一心求死,忽听门外有狱卒叫他,
“小叫花子,你奶奶看你来了!”
“我奶奶?”
唐歌儿一惊,抬眼望去,有两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进来,狱卒收了银子,识趣地躲到了外边,俩人褪去斗篷,正是祝飞鹰和林洁莉二人。
见是他俩,唐歌儿背过身去,不打算说啥,林洁莉先开口道,
“歌儿,给你带个好消息,三长老伤快好了。”
唐歌儿猛一抬头,眼里现出久违的亮光,这时祝飞鹰接过话头,
“不过你家长老身上皮全烧没了,日后结了疤,破了相不说,再也动不得拳脚了。”
见唐歌儿眼里燃气的一丝亮光又暗淡了下去,祝飞鹰又说,
“现在唯一的法子是植皮术,同先前说过的换心换肾一样,须取命理相合之人的皮植到你家长老身上,才能补全他身上的皮肤缺损,我们寻遍丐帮上下,只有你的命理同三长老相合。”
唐歌儿听了当即会意,立马脱去上衣,卧到草席上,示意祝飞鹰动手,在他看来自己一个将死之人能救三长老一回,自是义不容辞。
施术前,祝飞鹰吩咐,
“取皮要两个时辰,过程疼痛异常,狱卒不准我们带麻药进来,我会用银针封住你三阴、太冲等要穴,再叫洁莉用引梦术使你进入将睡未睡之中,你只须放松思绪,按她说的做,便能减轻痛楚。”
唐歌儿点头应允。
祝飞鹰取出银针和柳叶刀片,火烤去毒,准备妥当,开始下刀,那边林洁莉安静坐在唐歌儿身边,伸出一只手,嘱咐他握住,
“握紧我的手,觉得痛你就捏两下。”
祝飞鹰割第一刀时,林洁莉明显感到唐歌儿身子一颤,尽管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便轻声宽慰道,
“想点别的,你就想想……想想小时,我俩第一次认识的时候……”
眼见唐歌儿身子放松下来,眼神渐渐迷离,林洁莉也闭起双眼,默念引梦心诀……
一阵困顿过后,林洁莉眼前一亮,眼前已不是医部大牢,而是她家玉堂医馆,只见一个少年跪倒在医馆门口,面容焦虑,哭求道,
“我师弟被疯狗咬得体无完肤,一天一夜没睁眼了,求林老爷看上一眼吧!”
医馆的门人只将他往外撵,指着那块“国医无双”的御匾说,
“走吧走吧!我家老爷是给王宫大臣看病的,不看叫花子!”
这时医馆里远远走来个小姑娘,林洁莉认出那竟是儿时的自己,再一回想就全明白了,原来她此时是用唐歌儿的眼睛来回忆过去,那求医的少年她也认出来了,就是唐歌儿的师兄小柿子,被疯狗咬伤的,那自然就是唐歌儿自己了。
小林洁莉走来问明情况,将来者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说,
“我这儿正缺个练扎针的人,你要是给我练,我就找人给他疗伤,如何?不过事先说好,人扎傻了残了我可不管!”
“这……”
小柿子有些犹豫,这时有同伴在旁边插话道——师兄,可不能让她扎,这小妮子是京城有名的女魔头啊,咱帮里好几个兄弟让她扎了以后口眼歪斜,浑身不能动弹……
“闭嘴!长老说过,咱们这些人,无父无母无权无势,活在世上靠啥?只能靠兄弟,靠义气,如今小歌儿命都保不住,我挨几针又有啥?来,扎我就是,把我兄弟抬进去!”
小柿子牙一咬,袖子一捋,露出尚显稚嫩的胳膊……原来我小时候那么坏——林洁莉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
跟着眼前画面变了,变到玉堂医馆里边,林洁莉自己的房间,此时的林洁莉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一旁还躺着呼呼大睡的华锦年,林洁莉记起来这是他哥初到医馆穿胸引流的那次,那时的她笑着对唐歌儿说,
“哎哟!我才发现你穿女孩儿的衣裳果然好看,往后去芙蓉楼里当个小姐,也省的当叫花子了!……不然我叫你声嫂子,你给我哥当老婆也不错!”
……
跟着眼前一团黑,像在一个暗室之中,眼前一个宽广背影转过身来,却是成炎坤,只听他说,
“不认得了?我是你师兄,你的伤由我调治,放心,我答应了华锦年,包他兄弟没事!……我小时身子比你还弱,动了无数回刀才保住这条命,不信你瞧……”
成炎坤说完揭开胸前衣襟,只见结实的胸膛正中赫然印着一道三寸来长的纵行伤疤,只听他一脸正气道,
“无论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体质,只要用心,都能成为一代医侠,往后就是同门师兄弟,不分你我!”
这应该是云台山入门试炼,唐歌儿被付小川手上声刀开膛破胸那一次。原来大师兄小时也生过病,还动过大刀,这还是头一回知道——林洁莉心想。
……
然后画面变成了风雨交加的船上,成炎坤蒙面身着黑衣,左指点出,眼前
“烁”地燃气一道火光,林洁莉感到自己身子落进了水里,只听船上有人大喊——火雷珠!接着就听三长老那一声——快躲!
一道耀眼白光后,船上伤病满员,黑衣人悄然离去,一个人跪倒在身前,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就听见小柿子的声音,
“……是,我干的是不是人事儿,我是见那小姑娘长得漂亮就动了坏心,可你敢说你没那心思?别装了,你睁眼偷看了老半天当我不知道?反正就算我不动她,楚雁寒那畜生也不会放过她,我就想不明白,那种畜生不如的东西成天逍遥快活,我玩个女人就该杀头?……三长老老教导咱们,靠本事吃饭,凭义气立足,总有出头的一天,可他不还穷得叮当响?咱这一辈子凭啥就得跟他一样?……小歌儿,哥不想死得这么憋屈,从小到大你闯祸都是我帮你顶,要不,你也帮哥顶这一回?”
……
最后的画面,是唐歌儿怀抱罗蝶艺一步步走在京城大街上,蝶艺醒来冲自己莞尔一笑,她身上伤竟已痊愈,跳下来俩人手牵手一块儿走着,走着走着,身边又多了一群孩子,背后升起新春的焰火,街上洋溢着欢声笑语……
……
林洁莉和唐歌儿各自醒来,祝飞鹰也顺利从唐歌儿胳膊、小腹、大腿上各取下一块巴掌大小,薄如蝉翼的皮瓣,小心浸泡在药液中,又给唐歌儿包扎完毕。
回来路上,林洁莉说起梦中所见,祝飞鹰道,
“这些只是他心中所想,做不得凭证,况且他决意顶罪,用自己性命去守两个师兄的清誉,想必来日堂上也不会说出实情。”
林洁莉说,
“他不说,我叫人带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