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第一个晚上,千里寻睡得相当踏实。当她睁开眼睛时,天刚刚放亮,太阳还未出山,干脆再睡一会儿。这一睡,反而做了一个梦,梦中她身着婚纱,正与申简辰举行婚礼,很多人前来为他们祝福。
当申简辰将戒指戴在她的手上时,千里寻猛然醒来,她想让自己再次睡去,可怎么也睡不着,美好的梦境就这样没了。她坐起来,怅然若失,自语道:“申简辰,你在哪里?我好想谈恋爱,为什么我不想谈恋爱时,你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想时,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又转念一想,她已是朱淑真,即使见到申简辰,他也无法认出她是千里寻;如若申简辰也像她一样穿越而来,估计自己见了,也无法认出。原本相熟的两人,因一场地震于另一个时代丧生,穿越而来,又无法相见,人生的悲哀莫过于此。
苦荞早早起来,先回家为小姐做好早饭,用竹篮提着走进竹屋。听到里面传出小姐的叹息声,知道小姐已醒,放下竹篮,进到里屋:“小姐醒了,吃过早饭,我带您去各处逛逛,保准您心情越来越好。”
千里寻穿好衣裳,只让苦荞简单为她梳了发髻,没有簪任何发饰,也没有涂任何胭脂水粉,只有如此,才有入乡随俗之感。
收拾完毕后,来到桌前。苦荞已将笔墨纸砚收起,摆好早饭,一碗散发着竹香的软粥,一盘竹笋干炒肉。
千里寻坐在软垫上,瞅着那盘菜,心想,苦荞的家人估计平日不舍得吃肉,这道肉菜应是专门为她而做。
“苦荞,记得把我的伙食费给伯父伯母,不能让你的家人为我破费。”
“小姐放心,伙食费我给着呢,乡下没什么好吃的,只怕小姐不习惯。”
“我口粗,吃什么都行。”
千里寻抬头朝门外瞧去,眼前尽是一片绿色,一根根竹子直立挺拔,向上生长,无形中透出一股生命之力,梦境带来的失落感因这股力量去了大半。她嘴角露出笑容,拿起筷子开始享用早餐。
早餐刚享用到一半,传来唱曲儿的声音,时不时伴有打鼓的节奏。因传来的声音不是很清晰,千里寻听不清到底唱些什么内容。
“外面怎么有唱曲儿的?”
“哦,是唱鼓词的,经常到各村表演,挣些糊口的小钱。”
千里寻听说过鼓子词,她来了兴致,迅速吃完剩下的饭菜,放下碗筷:“苦荞,先不忙着收拾,随我出去听曲儿。”
她们循着声音来到唱曲儿之地,在村口处,有一小片空地,已经有许多人围坐一旁认真听曲儿。苦荞找到一块石头,把丝帕铺上:“小姐,坐这儿。”
千里寻坐下,瞧着唱曲儿的老人,是位盲人,坐在一个木凳上,左手扶着一个鼓,右手拿着打鼓的木棒,说唱结合。说词说得行云流水,唱词唱得悦耳动听,既不像千里寻听过的戏曲,更不像流行歌曲,要说介于二者之间,好像也不大合适,反正是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唱腔。
最令千里寻感到神奇的是,乐器只有鼓,就那么简单敲一下,尽显节奏之感。认真听那唱词,原来负鼓盲翁唱的是汉代蔡邕蔡伯喈的故事,讲他考中状元,不认发妻,娶了丞相之女。
千里寻心里暗笑:“这故事简直是毁了蔡邕的美名,完全把他虚构成一个宋代的陈世美。”
本想等负鼓盲翁唱完后,给蔡邕正名。又转念一想,鼓子词也是文学,既是文学,虚构一下前人的事迹倒也正常,她千里寻写网络小说时,不知道虚构过多少人的故事,鼓子词与她写的小说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便放弃了为蔡邕正名的想法。也许蔡邕在天有灵,知道用他杜撰的故事娱乐大众,说不定还甚感欣慰。
再观察周围的村民,大家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发出笑声和慨叹。千里寻认识到诗词是宋代高雅文人喜欢的愉情方式,而普通百姓则更喜欢通俗易懂的鼓子词表演。
千里寻借着朱淑真的身份,时不时写诗词高雅一回,心里却清楚这些诗词不属于她。她突然想在这个时代写出属于自己的作品。负鼓盲翁的表演给她带来灵感,心里想道:“对啊,普通百姓如此喜欢通俗文学,我为何不在这个时代写写故事,供大家娱乐,也好发挥我的特长。”
正想着,听到一个女子喊叫的声音:“爷爷!救救我!坏人要抓我!”
盲翁停下表演,所有人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千里寻也站起来,她看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朝这边跑来,身上虽穿着打补丁的衣裳,却难掩靓丽的容貌。姑娘跑得气喘吁吁,身后有四五个壮汉在追。她使出全身力气,冲过人群,扑到盲翁的怀里:“爷爷,那些坏人要抓我。”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四个壮汉已冲进人群,其中一个说:“喂,瞎老头,赶紧劝说你孙女,让他从了陈公子,只要跟着陈公子,吃香的喝辣的,也省得你这么大年纪还到处卖唱为生。”
盲翁扶住孙女,气道:“我卖唱凭本事吃饭,总比让我孙女跟着你们挣昧良心的钱好,我就不信,你们敢光天化日之下抢人!小心我去官府告你们!”
周围的人也开始斥责壮汉:“你们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爷孙两个那么可怜,你们就饶了他们吧。”“你们这些地痞流氓,就知道欺侮老百姓!”
四个壮汉露出臂膀上的肌肉,在众人面前展示拳头,露出凶狠的表情。围观的百姓都不敢再言语,有的不愿多管闲事,转身回家;有的则远远躲开,怕被伤到。
千里寻并不怕,继续站在原地,她想先看看这群人到底想干什么,该出手时,定将他们打得服服帖帖。有小姐撑腰,苦荞也是面不改色。
壮汉调戏道:“喂,你们两个,怎么不后退?你这姑娘长得不错,难道想代替她跟了陈公子?陈公子正在马车里等着,我这就带你过去。”
千里说道:“老娘本来还想忍忍,没想到你偏要送上门来激老娘,别怪老娘不客气!”
说完,猛地一拳打在壮汉的脸上,不仅把脸打得乌青,嘴角流出血,也因拳头的力度,壮汉退出两米多。
壮汉稳住,用手擦擦嘴角的血迹,对其他人喊道:“一起上!”
四个壮汉环绕在千里寻周围,想着聚集四人之力定能将眼前的女子打倒,让她知道多管闲事的坏处,他们一起用拳头向千里寻袭击而来。千里寻轻轻一跃,拳脚连绵,犹如一阵狂风暴雨,又用变幻莫测的拳法组合快速而又准确地将四个壮汉分别击倒在地。
有一壮汉咬紧牙关爬起来,全力出击,千里寻冷静面对他的攻势,以快速的拳脚将自不量力的壮汉逼退,接着那壮汉又一次倒在地上。
周围的百姓欢呼起来:“东家打得好!打得得劲儿!打得呱呱叫!”
千里寻看着四个壮汉从地上爬起,一个个捂着伤口,一脸疼痛的样子,训斥道:“这是老娘的地盘,敢在老娘的地盘上欺负人,就是找打!再告诉你们,这一老一少以后老娘罩着,你们胆敢再欺负那姑娘,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四个壮汉见打不过,只能互相说道:“我们去找陈公子,让陈公子来收拾她。”“她那么厉害,估计陈公子也打不过。”“打不过也得说,否则陈公子会怪罪我们。”“就是,让他来试试,知道那女的有多厉害,才不会责怪我们。”
四人刚要退去,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四个追个姑娘怎么这么久?让本公子好等!”
四人向身后看去,原来是陈公子亲自过来。他们忍着痛,围上去:“陈公子,那女的半路杀出来,说这是她的地盘。她很厉害,您瞧,我们被她打成什么样?”
千里寻仔细瞧去,陈公子正是陈浩宇,真是冤家路窄。
陈浩宇开始没认出朱淑真,只因她穿着一身丫鬟衣裳,看到一旁的苦荞,才笑道:“怎么哪里都有你?一个大家闺秀跑到这种地方干什么?”
千里寻很是不屑:“我还纳闷陈公子是谁,原来还是你这粒老鼠屎,到哪里都能搅坏一锅汤!”
被说成“老鼠屎”,陈浩宇很是气愤,他清楚打不过朱淑真,只能忍住怒气:“小爷我今儿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了那姑娘。姑娘,别以为我放了你是好事,跟着本公子,你的日子才好过。撤!”
刚走出几步,陈浩宇回过头:“朱淑真,两次了,别让我第三次再碰见你,你的地盘是吧?明儿就不知道是谁的喽。”说完转身带着四个打手,吹着口哨离去。
千里寻真想不通,世上竟有如此猖狂之人。
经历此事,盲翁无法再表演下去,孙女搀扶他感谢千里寻:“谢谢姑娘相助,老朽无以为报,若喜欢听曲儿,改日老朽带孙女登门专为恩人表演。”
盲翁的孙女跪在地上磕头:“谢谢姐姐帮我。”
千里寻扶起女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果。”
“名字不错。”千里寻瞅着夏果,真是个美人胚子,不由心生怜爱,“不如以后跟着我?”
夏果感激不尽,又要跪下,被千里寻扶着:“别跪来跪去的,我不喜欢。不知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奶奶和爹娘。”
“那就好,我把你要走,不至于没人照顾老人家。”
千里寻说着,给苦荞使了一个眼色。苦荞拿出一两银子塞到盲翁的怀里:“老人家,这是我家小姐给您打赏的。”
盲翁摸着银两,激动道:“多了!要不了这么多!”
千里寻说:“我把您孙女从您身边要走,这些钱都少了,您老就拿着吧。”
老人感激道:“小姐让夏果待在您身边,算是给这孩子找个去处,老朽感激不尽,怎能收您的银子?”
苦荞在一旁搭腔:“老人家,您别客气,再客气我家小姐可就不收夏果当丫鬟。”
老人赶紧说道:“好,好,不客气。”
千里寻让夏果先将盲翁送回家,安顿好后再来竹屋报道。
不能继续听曲儿,村民们都散去,村口恢复一片寂静,只剩下千里寻和苦荞。越是由热闹转而寂静,越容易让人的内心出现些许空虚。对未曾恋爱过的千里寻来讲,此刻她想用爱情填补空虚,爱她的人,她想爱的人又在哪里?既然找不到,不如做些其他事情消磨空虚的感觉。
“苦荞,给我找些话本来。”
“小姐要它们做什么?”
“在竹屋待着无聊,用来打发时间。”
“小姐以前从来不看这些下里巴人的故事。”
“你还知道下里巴人这个成语,不愧是我千……”本来要说千里寻,甚觉不合适,“不愧是我朱淑真的丫鬟,不过,苦荞,你记着,不管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只要老百姓喜欢就是好东西。”
“好吧,我让苦蕨去城里给小姐买几本来。”
千里寻叹口气:“唉,我现在不能离开竹林,否则亲自上街,要么去茶馆,或者去勾栏瓦肆逛逛,亲自听听说话这门艺术。现在只能麻烦你们兄妹两个。”
“小姐不用跟我客气。”
千里寻又到竹林周围转了一圈儿,才回到竹屋。苦荞安顿好小姐,去找苦蕨安排买书之事。安排完后,半路上碰到夏果打听小姐的住处,顺道把她带回去,将平日如何照顾小姐之事说了一遍,夏果用心一一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