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用过早饭,苦荞安排好马车,叫来三四个丫鬟,把昨晚收拾好的包袱和一个木箱搬到马车上。包袱里装的无非是小姐的衣裳、胭脂水粉、笔墨纸砚之类;木箱里装着做茶的器具,乡下没这些玩意儿,小姐每日要喝茶,必须带齐全。
一切收拾好之后,苦荞说:“小姐,可以出发。”
千里寻问:“银子可带够?”
“小姐放心,银子尽够。”
千里寻才出了竹兰居,又走出西院。因为昨晚品尝过桃花饭,一早想起来依然口齿留香,走在林府的路上,不由自主多用目光照顾地桃花几眼,步子自然放慢。
正欣赏着,身后传来声音:“哎吆!少夫人真是说走就走,这一大早的,走得比我还早。”
千里寻停下脚步,回过头,原来是春金巧:“怎么?要回春香楼?”
“可不是吗?我这样的女人哪比得上少夫人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一只蚊子打算袭击春金巧,千里寻看到,抬手去赶。
春金巧赶紧用巾帕捂住右脸:“少夫人又想打我?”
千里寻放下手:“我是打蚊子,不过它已经飞走。”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又要打我。”春金巧不再捂脸,扭着腰肢走到千里寻前面。
千里寻瞅着春金巧扭动的腰肢,心想原来林觉喜欢这样的,也许她能帮到自己:“喂!你等会儿。”
春金巧站住,转过身:“少夫人有什么事?”
千里寻走近:“林觉每次带到家里的商妓都是你吧?”
提到这一点,春金巧倒是挺骄傲:“那是自然,在整个春香楼,练兵官只对我好。”
千里寻说:“看在他对你好的份上,你帮帮他,劝他跟我和离。”
春金巧盯着林家的少夫人,露出研究的眼神:“少夫人真是个特别的女子,只可惜心里没有练兵官。放心,为了练兵官,我会劝他,只是他目前还放不下你。”
春金巧又扭着腰肢走开。在大门口碰到林觉的大哥和二哥,两位衣装整洁,正要出门。春金巧并未与他们打招呼,直接上了春香楼的马车。
大哥气道:“这叫什么事儿!三弟怎么又把商妓带到家里?有辱门风!”
二哥劝道:“大哥,你要理解三弟,他那娘子不跟他圆房,心也没在他身上,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
大哥说:“改日我劝劝三弟,让他赶紧纳一房妾室。”
千里寻在身后听到,十分赞同:“大哥二哥早,你们的建议甚好,赶紧给林觉纳房妾室,我看刚出去的春金巧挺合适,不如就她了?”
大哥二哥面面相觑。
大哥回道:“纳妾也要选好人家的姑娘,怎么能选商妓?不行不行!”
二哥不接这茬,直接问:“一大早弟妹要去哪里?”
千里寻毫不避讳,谁让他们阻止和离:“去乡下住段时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一直待在林府快要把我憋坏。”
大哥想要说出批评的话,被二哥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千里寻带苦荞走出大门,登上马车。
大哥只能慨叹道:“这叫什么事儿!谁家的娘子会像她一样?”
二哥劝道:“三弟都奈何不了她,我们又能如何?不如劝三弟同意和离,放她走吧。”
大哥点点头:“今晚我们三兄弟约在一起喝点儿,顺便劝劝他。”
马车行走到闹市,透过窗户,千里寻看到一家首饰店,叫车夫把车停下,她要进店瞧瞧。
首饰店以金银首饰为主,一进店门,能看到柜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款式。
千里寻看到一个银镯子,拿起来欣赏一番,觉得很不错:“苦荞,手伸出来。”
苦荞知道小姐打算赔给她手镯,并不客气,伸出手腕:“谢谢小姐。”
千里寻抓住苦荞的手腕,给她把银镯子戴上。苦荞收回手,爱溺地欣赏着,比原来的还好看。
掌柜说:“一两银子。”
千里寻说:“同样的,再拿一个包上。”
苦荞阻止道:“小姐,一个够了,不用送我那么多。”
“不是送你,是送你娘。我去你家需住一个月,得麻烦你的家人,带些礼物以表心意。”
“小姐不要见外,您能去我家住,我爹娘高兴还来不及,怎能要礼物?”
“他们要不要是他们的事,送礼物是我的心意。”
掌柜的已将礼物包好:“二两银子。”
苦荞只能接过,从钱袋里掏出二两银子给了。千里寻又要求再买些礼物,苦荞拗不过,建议小姐买些临安城的特色糕点带上即可。
当马车出了临安城,越来越靠近村子时,周围的竹子变得多起来,比竹兰居的竹子长得更茂盛,更粗壮,很快眼前出现一大片竹林。
穿过茂密的竹林,一直向深处行进。千里寻难以想象,在竹林深处还会有人居住,甚至藏着一个村子。直到竹子不再成片成片挤在一起,一个个竹屋出现在眼前时,她才相信竹林深处真的可以藏着一个村庄。
竹屋都很简陋,但够结实。千里寻惊讶人的创造力实在强大,把一根根竹子想方设法连接在一起可以造出一座座房屋来。
马车走着走着,已无路可走,只能停下来。千里寻往外看去,有许多村民都看向马车。一年到头很难有马车进来,村民们很是好奇,有的从竹屋里探出脑袋,有的停下手中的活儿,有的本要出村,又拐回来看热闹。一群小孩子,本来正在玩耍,也被吸引而来。
苦荞说:“小姐,我下去叫些人帮忙拿东西。”
苦荞跳下马车后,听到有人说:“原来是苦荞啊,到城里大户人家当丫鬟,回来就是不一样,坐这么气派的马车,我还以为是城里收租的来了。”
小孩子中有认识苦荞的,都围过来:“苦荞姐姐,你从城里回来有没有带好吃的?”
苦荞提前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五六个糖果分给小孩子,然后对围观的村民说:“来几个人,帮忙把东西拿到我家。”
一下子过来三四个年轻男子:“我来!我来!”
苦荞又走上马车,把包袱和木箱一个一个推出来。年轻男子们抢着拿了。苦荞先下车,千里寻才跟着下来。
苦荞对车夫说:“大叔,您先回林府,下个月同一天来接我和小姐。”
车夫答应着,赶马车出了村。苦荞目送马车离开后,回过头,看到大家都直愣愣地盯着自家小姐。也难怪,村里人哪里见过像小姐这样气质典雅又高贵的大家闺秀。
苦荞骄傲地介绍道:“这位是朱府大小姐,要在我家住一段时间,她可是竹林的主人,你们可得恭敬些。”
“竹林的主人?”千里寻感到惊讶,苦荞这小丫头有多少事瞒着自己,她用询问的目光盯着苦荞。
苦荞越来越适应现在的小姐,竟然无意中忘记小姐重生失忆之事,赶紧解释:“我不是故意瞒着小姐,是忘了您不记得此事。”
千里寻不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苦荞打听太多,对众人说:“各位父老乡亲,我在此打扰几日,还望大家不要嫌弃。”
两人说话时,村长已出现,既是竹林的东家,他必须上前拜见:“东家来此,有失远迎,您应该提前派人说一声,我好准备东家住的地儿。”
“您是?”千里寻不认识村长,只觉这位主动前来打招呼的中年汉子身份应该不一般。
“是村长。”苦荞赶紧介绍,“李叔,小姐住我家,您不用操心。”
千里寻说:“村长不必客气,我住苦荞家就行。”
村长说:“既如此,东家请。”
村长在前面带路,千里寻刚走出两步,有村民喊道:“东家,能不能少收些租子?”
千里寻还未见过韦嬷嬷,对收租一事不明了,并未理会。
村长朝那村民吼道:“乱喊什么?滚一边去!”
村子的路狭窄弯曲,均是绕着各家的竹屋而设,竹子是路边唯一的植物。绕了大约十来个竹屋,终于到达苦荞家门口,竹屋倒是建得挺大,只是日久失修,看上去有些破烂,勉强还能住人。
村长在竹屋外大喊:“老苦!你家来贵客了!”
从屋里走出两男一女。两个男的,一老一少,老的满脸沧桑,鬓角和额头已有白发;年轻的大约十四五岁,皮肤黝黑,因常年劳作臂膀上露出结实的肌肉。女的也是两鬓斑白,额头上挂着几道皱纹,面色有些脏,并不是没洗脸,而是洗也洗不掉的劳动痕迹。
三人先看到苦荞,女人激动地说:“荞,你可回来,想死娘了。”她快步走下竹梯,上前拉住苦荞。
苦荞说:“娘,我给您介绍,这位是小姐,她要在我们家住段时日。”
女人才看向千里寻:“这位像从画里出来的姑娘就是朱府小姐?看着面善,你跟着她娘就放心了。”然后又拉起千里寻,“快!屋里坐。”千里寻被拉着走进竹屋。
几位帮忙搬东西的村民进屋把东西放好后,走出门,不愿走远,伸长脖子朝屋内瞧去。
村长吼道:“有什么好看的?还不赶紧忙自家的事去!”
几位村民最怕村长,只能嘻哈着离开。
老苦和儿子上前招呼村长家里坐,村长说:“东家来住,需要什么尽管说,不要跟我客气。”
老苦笑得合不拢嘴:“有村长这话,我还能不找你?有什么需要,我让苦蕨去说。”
村长说出心中疑虑:“往年都是韦嬷嬷前来收租,今年东家怎么亲自前来?该不会有什么变动?”
老苦解释道:“村长就是疑心重,我家苦荞不是说了吗?东家是来我家住段时日,应该不是为收租而来。”
“不管了,我进去跟东家说两句就走。”
村长往屋里走去,老苦与苦蕨也都跟上。
竹屋内一切家具均用竹子打制而成,虽不典雅倒也古朴。千里寻坐在低矮的竹椅上,身边的桌子上放有用竹叶泡好的茶水,正冒着热气。
村长进来客套道:“东家先住老苦家,有什么需要让老苦来我找。”
千里寻说:“感谢村长照顾,您去忙吧,一旦有任何需要,定会找您。”
“东家忙,村里还有事需要我去处理,就不在此打扰。”村长说完辞别而去。
苦荞向小姐一一介绍家人后,千里寻让她把银镯子和特色糕点拿出来,苦家人无不高兴。
老苦问:“不知东家要在这里住多久?”
千里寻回道:“一个月。”
老苦又说:“东家是贵人,总不能跟我们一样住在破竹屋里。正好,去年刚给苦蕨建了新竹屋,还没人住过,屋子靠近东面的竹林,景色也好,东家若不嫌弃,暂时住那里。”
此屋正合千里寻心意,她无不同意。
苦荞问:“爹,娘,苦蕨该不会要成亲?怎么这么早给他建竹屋?”
老苦回道:“是该了,婚事已定下,新媳妇明年过门。”
听到谈论自己的婚事,苦蕨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一直红着脸。
苦荞娘说:“东家,苦荞在您身边,给您添麻烦了,她以后的婚事,还得东家您多操心。”
苦荞插嘴道:“娘,您说什么呢?我不嫁人,永远陪着小姐。”
千里寻说:“伯母放心,我定会帮她找个好人家。”
大家又说一会儿话,苦荞才去帮娘蒸竹筒饭,又把去年晒的竹笋干拿出来用水泡开,炒了一道竹笋菜。因东家来,苦蕨到村后的河里捞一条鱼,烧了鱼汤,一家人围坐一桌,款待东家。
苦家的饭菜比起林府差得很远,胜在有股自然清香,千里寻认为口感倒也特别。
吃过饭后,在苦家人的帮助下,把东西搬到新的竹屋。家人走后,苦荞开始收拾,按照小姐的喜好,一件一件安排。
新的竹屋家具还未补全,好在有张用竹子打制的矮桌,苦荞将桌子对着门口放好,把笔墨纸砚摆放整齐,小姐坐在这里写字时,刚好能看到外面的竹林,实在惬意。目测桌子的高矮,只能席地而坐,苦荞从家里拿来一个方形的棉花垫子放在桌旁,小姐坐上刚刚好。
还有一个低矮的竹柜,可以当茶桌使用。苦荞找到一块印花的粗布铺上,把制茶的工具一一摆好。
卧室放着一个新打制的竹床,苦荞把家里为苦蕨新做的被褥铺好,再把小姐平日穿的衣裳挂在竹架上。
一切收拾完毕后,千里寻十分满意,她瞧了瞧挂在竹架上的衣裳,再看看自己身上所穿,太过精美,显得与村民有距离感。
“苦荞,给我找几身你的衣裳。”
“小姐为何要我的衣裳?”
“我这些衣裳在村里穿着显得跟大家格格不入,还是穿你的好。”
“既如此,委屈小姐,正好我多带了两身,小姐先试试。”
苦荞取来一身,给小姐换上。小姐穿上普通衣裳,依然难掩骨子里透出的高雅气质。
千里寻又把头上的首饰去掉,让苦荞收起来。她走到竹屋门口,迎面是竹林,一股清风袭来,竹香沁人心脾,千里寻觉得在这么美的地方待着,一个月后,定会对她的命运产生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