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渺远,四宇微茫,滂滂大音拨震丝弦万千。弦开弦闭,幻化最初的光彩,于虚空之中勾勒明与暗的轮廓。其音未止,其弦不歇,穹起碧空,宕落江海,化生草木,腾明日星……瞬息之间,花钟旧土竟崭露一方空明世界,与凄凄夜雨泾渭分明。
小女孩儿睡卧花丛,微风拂过带她轻盈而起,簌簌地抖落一地新摘谷粒。几只乌鸦盘桓云雨,飞掠而下,击穿两个世界,光晕覆羽,化做雪色白鸽。
谷堆上,小白鸽“咕咕”地叫唤着,把粒粒馨香填满嗉囊。
小女孩儿揉开双眼,一段蜿蜒旋律飘散栀子芬芳,可掬可饮,如凛凛甘泉,焕发熠熠流光。也许怕惊扰到什么,她小心翼翼将视线伸向旋律的源头。箜篌吟唱,琴弓轻扬,那熟悉的人呀,依稀是爸爸和妈妈的模样。
“宝贝,生日快乐!”
甜美祝福如约而至,小女孩儿步伐欢快,踏碎盈盈溪水。腰绳上金色铜铃蹦蹦跳跳,打出一串闪耀节拍。偶尔几颗音符飞散,悄然跌落泥土缝隙,生长、绽放,开成满山茉莉纯白幽香。
茉莉幽香亲吻父母脸庞,唱诗班的队伍也投来欣喜的目光。他们围坐在草地上,为悠扬弦乐哼唱明媚的和声。无数彩蝶应声破茧,连成接天花海,散入杳杳晴空。
晴空之下,红枫如海——那曾是牧师与妻子相守过的地方。两人四手,黑白琴键,联弹一曲旧日时光。岁月漫长饱含思念无尽,燃作点点星辉,自指尖逐风飞扬。恍恍惚惚,若璀璨银河闪耀枫海之畔。深情的对视,久违的笑容,终汇成一句“好久不见”……
不同于这一方温暖天地,此刻的花时镇上仍是寒雨绵绵。一片枯萎的橄榄叶缓缓飘落,又在半空中的光晕里翠色如新。一羽白鸽将它轻轻衔起,悄悄递到老师的手中。接过纤长叶片,老师仔细擦去叶面浮尘,以平和气息吹动叶脉的纹理,清新的曲调透露盎然生机,与响彻在这世界中的所有声音一同缠绕住时间的轴线,追逐、交织,凝成虹彩,彻地通天。
每一段旋律你追我赶,在回环之中渐渐交叠。小女孩儿脚下震颤,不知不觉升起一座圆形花坛,十二条扇形花垄以花坛为轴向四周延展,最终止步于石环之内。绚烂虹彩翩然而落,将二十五种鲜花播撒在垄上坛间,于是有两万五千面鲜艳花盘轮番盛放——没有刻度,唯有时光,这便是花钟最初的模样。
旋律交叠,上升不止,重生的花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轮回拨转,二十四种鲜花如急旋风车渐次开合,缤纷玉瓣漫天抛洒;千枝月季象征四时更替,须臾之间闪过无数次夏去冬来。任凭小女孩儿如何计数,也算不清这花钟转过多少岁月。
乐章连绵,回响不歇,花钟的指针继续在时间洪流里往复奔忙,原本与花时镇泾渭分明的世界时不时闪现出烧焦的废墟与淡紫色的花海,滴滴寒雨打落飞扬花瓣。等到胭脂色的月季弥散盛夏的气息,花钟也仿佛接近了某个重要的时刻。它越转越慢,最终停在某天的零点。及至此时,恰逢乐章步入最后的回环,两个世界终于重合于回溯的时空。一股荡彻寰宇的力量顷刻迸发,刹那间,小镇夜空层云归岫、雨霁星明。二十四根指针也在终章的回环里急速倒转,如剃刀飞旋,将那鸠占鹊巢的淡紫色花海铲除殆尽,所有吸食人命的鲜花也随之凋零,花瓣间辗转的紫色流光滴落消失……
“六圈多一点。”小镇教堂,礼拜终了。轮唱声中,小女孩儿掰着指头认真地数算着。
“宝贝,我们回家啦!”
小女孩儿怔坐在教堂门口,听到母亲轻唤,才从最终的神奇景象中回过神来。她问妈妈,生日那天会不会有一首好看的歌……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