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你们快起来啊,怎么不理我啊?”小女孩儿的呼唤声里泛着哭腔。
镇长悄悄收起挂在胸口的白花,走到小女孩儿跟前轻声安抚道:“好孩子,你的爸爸妈妈……他们太累了,要睡很久。你……我带你出去吃点好吃的,好吗?”
“孩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老师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小女孩儿大哭着扑进老师怀里,小小的身躯抖个不停。“老师!爸爸妈妈不理我,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是不是不要我了?”
老师错愕地看着讲坛上的乐手夫妇,他们那即将修补完成的乐器此刻正安放在两旁,与中间的十字架共同将二人回护在一个三角形的中央。面对此情此景,老师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小女孩儿的问题。他今天一早赶来教堂,还看到乐手夫妇在努力更换着断掉的琴弦,怎料中午再见,他们竟已双双离去。
“这是乐手夫妇留给那孩子的信,用栀子花的花汁写的。他们希望你能代他们照顾好他们的女儿,并把这封信上的话语在适当的时候传达给她。”说着,助手给老师递上了一页信纸,然后跟着早已见惯生死的医生抹着泪走上讲坛。
老师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有栀子花香飘过眼瞳,这一瞬间,薄薄信纸竟重有千钧,双手难盛。
“孩子,好孩子。你的爸爸妈妈会永远喜欢你,永远爱你!他们……”老师实在说不下去了,他低下头,竭力掩饰自己的悲伤。“孩子,跟我回去吧,让你的爸爸妈妈在这里安静地睡会儿,他们真的太累了。”
“老师,爸爸妈妈是不是去天堂了啊!我看见了,他们身上的花全都谢了,就像昨天下午那两个人一样。”小女孩儿仰起哭得通红的小脸儿,哽咽着问道。
老师用尽全部的勇气冲小女孩儿点了点头,然后一把抱起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孩子,我们回家!”
小女孩儿一言不发,乖乖地趴在老师的肩膀上,望着渐渐远去的父母低声抽泣。老师抱着她,即将跨出教堂的门口,镇长等人赶紧准备处理最后的事宜——他们仍然坚持要用最短的时间火化并埋葬病患的遗体,哪怕只是为了向小镇的居民们表明自己绝不会屈服于那片邪恶花海的决心!
可是,当明媚阳光遮断小女孩儿视线的刹那,原本沉默着的她却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妈妈!爸爸!回家!”
刹那间,所有人的心都被击得粉碎!他们如破碎的泥像怔在原地,教堂里只剩哀恸的呼吸。终于,老师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紧紧地搂住怀中的小女孩儿,誓要以自己的生命守护她一生平安……
也许是因为承接的嘱托太过沉重,也许是因为先前的追逐太过疲劳,年轻力壮的老师头一回觉得从教堂回家的路途如此漫长,已经快要挪不动脚步的他只得抱着哭累了的小女孩儿歇在一小丛橄榄树下。
“老师,我好想再听一次呀。”
“听什么?”
“听爸爸妈妈给我的生日礼物。”
小女孩儿声音微弱,惹人心头酸楚。老师轻轻拍打着小女孩儿的后背,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几片叶子乘风飘落,在老师心底划亮一点灵光。
“孩子,我也许可以试试。”
“试什么呀?”
老师没有回答,而是将怀中的小女孩儿轻轻地放下,然后挑选一片较为狭长且纤薄的橄榄叶,用手指轻轻拭去叶面的微尘。
“老师,你在做什么呀!”老师怪异的举动勾起了小女孩儿的好奇心。
老师笑而不语,双手擒住叶片的两端,将那翠绿叶子横靠在嘴唇上。
一秒钟后,小女孩儿忽然张大眼睛——她看到一道熟悉的光芒从震颤着的叶片上缓缓滑落,纯净而自然,令人耳目一新。
“天呐!树叶会唱歌!”小女孩儿满脸的不可置信。
林间细碎的阳光下,层叠波纹粼粼而起,将那日曾闪耀于梦境中的一抹清辉重现在她的面前。
微风拂过,沉浸在木叶声中的老师微闭双眼,脑海中不断回想起过去的事情。
二十多年前,年幼的老师突然失去了双亲。听镇公所的人说,他的父母是在一次山难中不幸离世的。
在悲痛的日子里,抚养并陪伴他的是曾在学校里任教的老教师。老教师是一位受人尊敬的长者,一生之中从没有人听他说过哪怕一句谎话。而他也一直教导孩子们不要说谎,要做诚实的人。
在老师的记忆中,老教师对镇上的每个孩子都关爱有加。他不仅会牢牢记下所有孩子的生日,还经常带着孩子们去花钟前给他们讲述花钟的故事,教他们学习古老的“花时计时法”。听说牧师和镇长用了大半辈子的花钟计时法,就是从当年的老教师那里学来的。在老教师的悉心照料下,老师每一天都过的很充实,很快乐。年少的他也因此早早就树立起了自己的目标——希望长大后也能成为像老教师那样的人。
可惜,幸福的时光注定不能永存,年迈的老教师终究要凋零在时光里。老师清楚的记得,为老教师举办葬礼的那天,几乎全镇的人都去给他送行。淘气的孩子们一声不吭地掉着眼泪,穿着肃穆的镇民们在鞠躬之后也是久久不肯离去。这样的场景,在花时镇千万年来的历史记录中都是绝无仅有的存在。
老教师走了,老师顺理成章地接下了他的衣钵。年幼时老教师手把手教他吹树叶的日子早已远去,而今天,这纯粹悠远的声音终于又一次奏响在了可爱孩童的耳边。
“我现在,成了你。”一滴泪,划过老师的腮边。
时间点滴流逝,口唇间的曲调渐入尾声。老师将那片叶子轻轻放进衣袋,深深地吸了口气。
“怎么样?我吹的曲子是不是跟你的生日礼物差不太多啊?”老师见小女孩儿没有反应,就用指尖戳了戳她的额头。
“嗯……不太一样。”
“啊?可能……我太多年没有吹过树叶,生疏了吧……”老师挠着头,表情有些尴尬。
“嗯,我是说颜色不太一样。”
“颜色?”老师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正当他要向小女孩儿追问那“颜色”的含义时,不远处的广场上却传来了一阵喧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