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漫长,两侧高墙耸立,投下压抑阴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明明是炎热的夏日,走在这里却有阴森幽暗的感觉。宋柯跟在陈远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
“到了。”陈远停下脚步。
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了甬道尽头,视线忽然开阔起来,阳光洒下,一片明亮。宋柯用手挡着烈日的光芒,眯着眼睛抬头看向上方的牌匾,猜测上头那两个张牙舞爪的字大约是“天牢”。目光下移,只见两扇厚重铁门紧闭,颜色发黑,给人以森严之感。
大门左右两侧各站了两个全副武装的守卫,面色黝黑,严肃而不带一丝表情。手中持着的兵刃在日光之下闪烁刺眼寒光。
“这便是你们关押囚犯的天牢,果然骇人。”宋柯看向陈远。
陈远从怀中掏出手书,递给守卫。
那守卫神情不变,仔细查验了一番手书,道:“陈小侯爷,对不住了,按规矩办事。”
陈远点头,解下腰间的佩剑交给守卫。
宋柯见守卫走向自己,便有样学样,卸下匕首同长剑递给他。
轮到红朵时,她笑道:“我就是一个送饭的小丫头,可什么兵器都没有带呢。”她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又抖了抖衣袖,以示清白。
陈远道:“本侯为她担保,的确未带武器。”
“打开。”守卫的目光紧盯着红朵脚边的食盒。
宋柯眼皮一跳,亲自动手,弯腰打开了食盒的盖子,道:“都是些简单的吃食。”
食盒里面放着一碟干硬的馒头,还有一碗飘着油星、浮着几张菜叶的冷汤。
守卫的神情总算有了点变化,问:“为何就带这些寒酸吃食来探望犯人?”
这天牢果真是严密看守,就连门口的守卫都这么谨慎,细致入微。宋柯面色微变,冷下一张脸,道:“探望亲友,自然要带美食美酒,但若是来奚落仇人呢?”
守卫抬眼扫视了几人,转身和另一名守卫悄声说了些什么,又走回到食盒处。这次,他却是拿出了一根银针。
宋柯心跳快了几分,垂落在身侧的手不由得用力,微微揪着衣裙。还好,她多留了个心眼,并未事先把药粉放入食物,不然此刻定然被发觉。
见那守卫将银针刺向馒头,又探入冷汤,她讥讽道:“关在这牢里的人横竖都是死,我为何要多此一举呢?”
除了粘上一些馒头碎屑,银针并未变色。
守卫收起银针,对陈远、宋柯拱手,不卑不亢地道:“侯爷请进,得罪了。”
另两名守卫将铁门推开一条仅供一人进入的缝隙。
宋柯自那缝隙中看去,只觉得一片漆黑,冷风像是从地底吹来的一般,恐怖阴寒。她有些心头发毛。
踏入铁门后,宋柯跟在陈远身后,走过一间间狭小的牢房。每间牢房都只在斜上方开了一个小窗,一天内只有两盏茶的时间才有阳光射入。牢房内阴暗潮湿,时不时还能看到老鼠穿梭而过。腥臭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有些犯人昏昏欲睡,有些犯人见来了陌生人,就猛扑过来,双手从栅栏的缝隙间伸出,绝望地挥舞,高呼着:“冤枉啊,冤枉啊!”
宋柯掩住口鼻,脚步加快,心中一片酸涩。斐然竟然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了数日,不知他怎么样了?
一路上,臭味弥漫,挥散不去。大约转过了两个弯,走了十数丈泥路,才听不到那些犯人嘶哑的求救声。
领路的陈远停下脚步,说了一声:“快到了。”
宋柯也跟着驻足,凝神看向眼前的入口。
她赫然醒悟过来,这才是天牢真正的入口。天牢竟然是建在了地下。
昏黄的火光闪动。宋柯擎着火把从阶梯上下来。
地下自然比刚刚的牢房更黑暗更阴森,除了几支火把的光亮,再无任何光源。里面的囚犯几乎是生活在黑暗中。
宋柯勉强适应了地下的黑暗,隐约可见四五间更狭窄的牢房相连,牢门上方挂着一溜的铜铃,应当是为了防止犯人越狱或有人劫狱。
不远处,她听到一道有些熟悉的嗓音,可不就是林正。
“王爷,您就先吃点吧。舅老爷说马上会有转机的,您先顾好自己的身子要紧啊!”
她移动脚步,走近了几步。
“吃吃吃!一天天的只会叫人送吃的喝的进来,当我是猪吗?”斐然负气又焦躁的声音响起。
“王爷,身体要紧哪!您耐心点,魏王殿下肯定会想出办法救您出去的。”
“哼,但愿吧!没用的家伙,别到时候我都成一具死尸了他才来救我。”
宋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忽然觉得心里放松了一点。起码知道了他在这里也是略略受到些优待,起码明承一派保住他的命,也能让他在这过得舒适一点。
“殷斐然,原来你在这!”宋柯出声,快步走到了牢门之前,举着火把照亮了斐然的脸庞。
他脸色错愕,眼中闪过震惊或是激动,瞬间又涌上了满眼的冷意。
“妖女,你来干什么?”林正率先紧张起来,指着宋柯大骂。
“我自然来给你家王爷送饭,毕竟夫妻一场,死到临头了总要来看一眼,送送他上路。”宋柯说道,语带戏谑之意。
林正怒道:“你胡说!我家爷马上就能出去了。”
斐然飞起一脚,踹在牢门上,立即铃声大作。他冷声道:“滚!”
宋柯把火把插在墙上,转过身来,勾唇一笑,说道:“你太没礼貌了。”
此时,数名狱卒持刀飞奔了过来。
“老实点!”狱卒粗声对斐然吼了一声。
“侯爷,让他们打开牢门吧。”宋柯不再和斐然废话。
牢门打开。林正急得大叫:“妖女,你莫要害我家王爷!否则,我要叫你好看!”
宋柯亲自提着食盒步入了牢房。
“你,你,要干什么?”斐然后退了几步,警觉地看着她。
宋柯将食盒放下,环视了一番牢房,鄙夷地摇头。地上铺着稻草,角落里爬出来两只老鼠探头探脑,又缩了回去。
宋柯盯着斐然深深看了一眼,讥讽道:“你也有今天啊。”
而斐然看起来也吃了不少苦头。头发乱糟糟的,沾了几根稻草也没有发觉。他的脸瘦了,腮帮子都陷了进去,眼睛也凹陷了不少。下巴处冒出了不少的胡子青茬。囚衣之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身形瘦削,衣服显得空空荡荡的。
“与你何干?”斐然冷声说了一句,跨步越过宋柯,将林正刚刚送进来的吃食端了起来。
“你还挺知道我口味的。这个卤鸭子闻起来挺香的。”斐然对林正说道,不顾油腻,抓起一个鸭腿就往嘴巴里送。
宋柯忽然冷笑了一声,猛然出手,将斐然手中的盘子夺了过来,又看了斐然一眼,目露挑衅之意。在斐然的震惊中,她将盘子朝地上狠狠摔去。
“咣啷”一声闷响。盘中的米饭飞溅出来,卤鸭肉滚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