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俩人饭吃一半就要掀桌子开打,罗剑卿赶紧上前拉住他师兄,霖铃也旋即起身挡在她爹身前。
“小伙子,我是劝你,年纪轻轻心中不要藏太多事……”
“我藏什么事,与你何干?!废话少说,你究竟是卖药,还是打架?!”
成炎坤喝道,一缕银光已经跃然掌上,尽管他心中清楚眼前这小姑娘身手都已如此了得,真动起来手来自己未必有同这胖老头儿一战之力,但他此时怕的不是败在对方手上,而是更怕被他说中自己心中所想。
胖老头儿直视他掌风,神色淡然,看似不打算接招,到后来目光竟有几分失落,摆摆手,道,
“……罢了,只是你记得,有些事,今日不说出来,往后就再没机会说了……霖铃,把菇给他们吧……”
谁想忙活半天,胖老头儿竟答应的这样干脆,其他几人都是大为不解,霖铃起初不情愿,但她爹既已发话,也只能将装美罗云手菇的网兜往成炎坤跟前一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扶着她爹消失在了庭院深处。
“这老家伙,到底玩哪一出,钱也不要,架也不打……这东西该不会有毒?”
成炎坤拣起那网兜,小声嘀咕道,罗剑卿倒是一眼看穿,满不在乎道,
“放心,人家真要下毒,咱俩早被放翻八十回了,以柒味堂的招牌,下毒这事儿他干不出,我倒觉得这老儿是想……”
“想啥?”
“招你当女婿。”
成炎坤这才回味起那老儿离去前打量自己的眼神,既像老人家看孙儿,又像老丈人瞧女婿。
“别,我对他女儿没兴趣!”
成炎坤嘴上这么说,可仍不由地浮想起那姑娘的样貌,的确是不赖,武功、厨艺、酒量也都样样俱佳,过去以他医状元加水云台掌门公子的身份,仰慕他的花季少女十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可他从来醉心医学武功,身边那些莺莺燕燕还没一个能入他的眼。
俩人出门一路聊着,就这么走回玉堂医馆门口,就见医馆里奔出一匹快马,载着楚雁寒和林洁莉俩人,林洁莉一双手还揽在楚雁寒腰间。
成炎坤将装美罗云手菇的网兜塞到罗剑卿手上,叮嘱道,
“愣着干啥!追上去给她,说些好听的!”
望着俩人有说有笑的背影远去,罗剑卿又将网兜塞回给他师兄,木然说道,
“师兄,还是你给他们吧,我拿回来的,只怕她嫌不干净。”
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任大师兄如何叫他也不应。
转过几个街角,天已全黑,罗剑卿这才想起自己无处可去,举目望出,幽幽夜色中又见着那团妖冶的粉红色,便索性寻他老相好去。
这回芙蓉楼的管事认得他,径自引他上到二楼,留他在雅间小坐,只说胭脂红姑娘一会便到。
罗剑卿一杯接一杯,独自喝了好一阵闷酒,忽闻背后暗香阵阵,一个好听的声音在他耳旁说道,
“这么有空,来看你老相好?”
这一阵芬芳暖语将罗剑卿薰得春心荡漾,朦胧间竟将对方看成林洁莉的模样,借着微醺的劲儿就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就往她脸上亲去,
“怎么?你这样好看,还不许我来看?”
胭脂红今天神色瞧着挺疲惫,一把将他脸别过去,嫌弃说,
“还当你是个正经人,好好说话!不然你今儿醉死在我身上,让你老婆知道那就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老婆?你不就是我老婆嘛!再说洗不清有啥,洗不清你陪我一块儿洗呗!”
罗剑卿满嘴油腔滑调,就要脱她衣裳,眼见和这破罐子破摔的男人扯不清,胭脂红索性揪着他衣襟,连哄带拽将他塞进一口大大的红木衣柜里。
“好老婆,怎的?你还喜欢这调调?不错,小爷……小爷我也喜欢……”
罗剑卿望望这四周黑咕隆咚的地方,满眼的好奇,更是满心的期待,哪知胭脂红啪的将柜门关上,又加了把大锁,只听她在柜门外说道,
“姐姐一会要招待贵客,你在里头老老实实看戏,不管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装进肚子里,不许吭一声!”
这下罗剑卿傻了——敢情你们在外头欢乐,将小爷关在里头看戏?!正待要踹门而出,这才发觉身上使不出一丝力气,想着是柒味堂的烧刀子,再加刚才那一阵闷酒喝太上头了,只能透着衣柜的缝儿看着外边发生的一切。
胭脂红心事重重,收拾了好一阵,就听门外一阵喧闹,几人先后进来,听声音竟都是熟人——一个是楚雁寒,一个是芙蓉楼的管事,还有平日里跟随楚雁寒玩乐的一群富家子弟,正中簇拥着一位大员,是医部黄侍郎。
胭脂红悉心招待众人落座,给每人斟上酒后便安静地坐在楚雁寒身上,任他揽在怀里,这几人起初装得挺像模像样,满嘴的家国大事,酒过三巡,就变得无话不说起来,就听那管事挑开话茬问,
“楚公子近来哪里发财?这么多日不来,叫我这儿姑娘们好生挂念!”
楚雁寒闷饮一口,不悦道,
“别说了,官司缠身……”
“啥官司能落到咱雁寒哥头上?莫不是……罗家那个小丫头?哈哈,一个小丫头,有啥摆不平的,被咱雁寒哥看上,那是她的福气!”
有不知事的小弟从旁起哄,被楚雁寒斥道,
“你懂个屁!我是没想到,丐帮那小叫花子认罪认得那样干脆,倒省了我许多麻烦,但我更没想到,林家那小妮子会跳出来作梗,如今证物都已提交到刑部,我能不闹心?!”
“放心,楚公子。”
这时一旁默不作声的黄侍郎发话了,
“就算那些衣物上能检出东西,谁又知道出自你身上?他们无凭无据还能把你扯进来不成?”
“我不是怕那小丫头嘴巴不紧嘛!我过后连哄带吓,才教她将屎盆子扣到小叫花子头上,谁知她下回会不会露馅儿?”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上回你乱下药治死病童的案子,谁替你兜的底?”
“那是那是,黄大人,小弟敬您一杯……”
楚雁寒敬完,胭脂红忙又端过一杯送到他嘴边,带着醋意说,
“哎哟!哪个小丫头这样有福?我就知道楚公子这是有了新欢,就忘了咱们这些老相好!”
“屁新欢!就一小丫头片子,就像那酸枣儿,看着鲜,尝起来没味儿,还硌牙,咱喜欢的是……”
楚雁寒说着说着,便坏笑着在胭脂红身上上下其手起来,胭脂红在他怀中一脸娇嗔道,
“那是,小丫头片子啥都不懂,哪有咱会伺候男人开心!”
早有小弟接过话头大笑道,
“哈哈,可不是你,咱雁寒哥想收的,是那心比天高,一身武功的女医侠!”
说完,众人一阵浪笑,都知道他说的是谁,有人假意责备道,
“雁寒哥,你这也忒不地道,玩了人家妹子,还惦记人家没过门的媳妇儿,你就不怕罗剑卿回头找你拼命?”
“找我拼?他凭啥?”
“他是不行,你不怕他那些师父师兄?他那大师兄,当世医状元,武功高的吓人,一巴掌下去,这芙蓉楼都能给拍塌喽,你不怕?”
哪知楚雁寒不屑道,
“呵呵,他那个大师兄,你不说倒好,你既然说起,我就把话放这,下一次的少年医侠会,我定叫他把医状元的名号拱手让给我!”
“好!雁寒哥霸气!咱兄弟就等你金榜题名,洞房花烛那一天!”
屋内众人一同举杯相庆,却不知衣橱里还有个人,牙咬的咯咯响,他恨外边那些人,更恨自己当初亲手将妹子留在火坑里,倘若此刻眼中能冒出火来,他巴不得用这团火将自己和外边那些人一齐烧死,可却不知怎的身上又酥又麻,提不起半点劲来。
……
罗剑卿看着他们酒足饭饱,各自拥着姑娘进了不同的房间……许久,才见胭脂红进来打开衣柜上的锁。
“出来吧,他们都走了。”
见胭脂红形容憔悴,衣衫不整,罗剑卿此时酒劲过去大半,满眼血红,比芙蓉楼的灯笼还红,他问,
“我剑呢?!”
“你杀了他,然后带你妹子亡命江湖吗?就像当初你们砸了芙蓉楼那样?”
“我不管这些!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真要杀他,我有一百种法子,可他不能死在咱们手里。”
罗剑卿冷眼看着胭脂红,满脸鄙夷道,
“呵呵,我看你是怕他死了,从此少了个金主老子吧?”
不想胭脂红坐在床边整着衣衫,淡然道,
“没人比我更盼他死,你知道他治死的病童是谁吗?”
罗剑卿怔住,只听她一字一顿往下说,
“那是我亲弟,身患重症,全家砸锅卖铁,慕名来京城玉堂医馆求医,正逢林老爷不在,是他接的诊,为试他家新药,将药量增了十倍不止,当时就没了性命,结果楚雁寒勾结医部黄侍郎篡改病案,又强抢我弟的遗骸,家父不忿到官府伸冤,反被他们构陷扰乱行医,打入大牢,我便只能隐姓埋名在此藏身,我初来此同你想的一样,日思夜想的就是要他的命,直到有一回我服侍他的时候在酒中下了毒,这才想到,他若死在我手里,那就是英年早逝的国医栋梁,我却成了寻衅报复的医闹,身陷牢狱的家父又靠谁来救?”
罗剑卿听完想了想,说
“那,我替你动手不好么?”
“罗公子,我知你身世,当初你爹制假贩假,作威作福,黄侍郎带队查抄你家的时候,京城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如今结果如何?无非是赶走一条狼,请来一只虎,你是医侠,当以天下大义为重,我方才在衣柜里抹了七福迷离散,就是不想你冲动行事,为泄一己私愤走上江湖仇杀的老路。”
这些深仇大恨胭脂红说起来却很平淡,她一个青楼女子能说出如此深明大义的话,罗剑卿心生敬佩,却仍有不解,
“那,你要我怎么做?”
“我这里有我弟初诊时拓印下来的病案,还有我偷偷打探到他们埋尸的地点,还有黄侍郎每次来时送我的礼物……我听说刑部的常大人为官还算正派,我只求你下次三堂会审的时候替我将这些证物提交上去让他们并案办理,我便上堂说出今日所听,指证楚雁寒对你妹做的那些事,如何?”
“只有如此,才能将他们干的勾当公之于众,叫他们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