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狂生狂扇战狂风 西市西门话西域
开阳门上顺着城楼灯火望去,司徒府里里外外依稀可见,这番忠君场景,颇为壮观。年关多事,巡守加倍,城门校尉及其下属十一个城门候,各提百众之兵,将比屯长,悉数到值,按所辖城门,往来于城墙之上。正南平城门乃洛阳主门,与另外十一门不同,向内直通南宫,并无门候,却置南宫南屯司马,不归城门校尉管,独属卫尉治下的南宫卫士令,故是自提一屯南宫卫士当值。卫尉乃九卿之一,统率两宫卫士千人。无论洛阳城防士卒,还是两宫卫士,俱为京师常备之兵,虽都选自平民,本地者居多,尚须背景良好,无一劣迹。也有附近大户人家,疏通了门路,额外塞进些子弟,编作散员,少做多歇,不为薪饷,只图出身,常就城门甬道口站立值守。十二处正门都有城楼在上,墙体宽厚,门形高广,甬道便深,遂置六卫士,执戟带刀,两侧成双对立:里外两个门口各一双,甬道内两边前后等间再是一对。这些正门既当中道,唯奉天子皇室专驾或官骑往来急递传讯,非紧要时刻不许臣民随意通行,走的都是两边侧道掖门,矮小不及正门一半,紧挨着城楼,墙体略窄,甬道稍浅,只需四卫士,里外门口各站其二。
冬春之际,日照偏南,这开阳门自当先见日出,此时尚早,若非人为灯火,周围尽是黑的。须臾,城内掖门旁行出一人,亦卫士装,是来换班的,要替其中一个:“西门兄,我没来晚吧?”西门峰身形略高,姿体挺拔,直如笔杆,已胜过其余三人,只比来者稍矮。峰容颜亦瘦,但是两腮丰鼓,好像猴囊里堆不住食物,塞满了口腔,或似含石吞玉,复如漱水待吐。又厉眉广目,五官俱大,貌若古猿。他阔口一张,关不住两排苍砾般的大牙,辞气略带傲慢:“你来早了,且往墙堡内先坐,养些脚力。”来者遂笑:“谁不盼着早走,你今天如何谦让起来?”峰曰:“我不是让你,却要等人,就容你多歇。”对方刚踏入甬道口,身首倒仰出门,看了天色,心下暗喜,复直躯应声,谢过便走。去时又听:“先将我佩剑取来,我随时要用。”再听:“只管取来,不许取出观看!”
由此告诫,反生欲望。那人得剑出堡,看这鞘儿好生纤巧,忍不住启剑出鞘,先露了寸许,视刃甚窄且薄,忙以自身佩刀比之,宽厚皆倍,好奇遂盛,收了环首刀,将整口剑出来,看它细刃,复用手拨玩。此剑乃自寻常直剑与后世软剑之间取一个中庸之道,百炼精钢,十足韧劲,七分硬度,三分弹性。玩者拿捏不慎,伤了手指,忙以袖拭血,净剑归鞘,不敢再弄,且回城门,交付宝器。
西门峰接剑端视,蓦问:“你可动过它了!”目光锐利,对方不能撒谎。峰即厉声斥之:“谁让你动的!”他挥手叫屈:“我也伤了指头!”落手虽快,峰已看清伤势,怒气稍降:“你且回堡包扎,一会儿再来替我。”他道:“些许小伤,不用包扎。”峰将剑倚墙置于脚边,继续站班值守,不再理会这人。俄而斜睨,对方已转身去讫。
依着门外的两个卫士正向内看他俩,事过良久,尚未吭声。又是须臾,一人方问:“西门老弟,你这是要等谁啊?”西门峰不欲多言,再是良久方道:“狂生。”三卫士一听,登时精神起来。或谓:“你也认得此人!”对面跟着道:“西门老弟也是习武之人,认得那狂生自不稀奇。”西门峰对面的便问:“新年相约,不知何事?”那两个道:“不会是要比武吧?”“也许是比书法,西门老弟的书法,太学生里未必有胜过他的。”“这不新年里正好替人写字贴纸赚钱。”“休要胡说!西门老弟家境殷实,世居西郊,就在广阳门外,是有名的武术世家,还用做那生计。”
西门峰侧目一瞪,二人稍骇然,以为又得罪了,连忙都噤声。峰面色骤抬,目光穿过他俩,径视城外。前方夜幕中,正现一人,白影掠道,疾向此来。峰将戟靠墙,弯腰取剑,直身再望,口中喃喃:“便是他了。”三卫士随言眺去,也已见得。那人右手持扇,左手提一食盒,虽迎风逞步,神色甚闲,白袍飘逸潇洒之下,精湛奇妙的步法想必都深藏其内,表面上毫无奔态,倒似正常行走,只是速急,眨眼稍近。
西门峰听说过他的轻功,叹道:“好一个‘狂走’!”出城遥望,来者与他目光对接中到了护城渠,忽如不曾相识,并未离岸踏桥,身向一转,就往西去。峰心亦转,旋即转身,回向城门。这一座分段的板桥,连接的是右边正门中道。这里是东边左掖门,外接左侧道,上面并非城楼,右侧却紧挨着城楼下更宽厚的墙体,通道比正门浅,门口相对靠后,墙体遮挡之下便看不到正门口附近,若站得深了,本岸桥头亦出视野。总之因非正视此桥,便难得其全貌。但城南护城渠乃最阔一段,足有十七八丈,纵在掖门内深处,亦能斜刺里望见该桥靠近彼岸的那一段。这厢三卫士见状也都诧异,想是认错人了,要么二者并非相识,要么来者根本不是狂生。峰正回跑,同时忙除盔甲,露出一身一半红一半白的武林劲装,两色分界斜过胸前背后,两块外衬的护肩轻甲乃其私物,当下不必卸换,转眼奔过甬道:“我下班了!”声未尽逝,人已拐没。
西门峰一面向西急追,一面将宝剑挂回腰间,怀抱盔甲并佩刀带鞘在手,正迎着那换班来的卫士,此时并未休息,却在城墙边闲逛,忙喝一声:“接着!”见他望来,不曾稍缓奔速,就把这堆公职物事一股脑抛去。对方如何接住这许多,只得了刀鞘,其余散落一地,刀亦滑出鞘去。西门峰肩头撞过,人声俱远:“替我还了!”那卫士膀上吃了剧痛,连着胸口、肩、颈也隐隐带疼,回头便骂一句。西门峰脚下家传绝技“玄风狂行”比那狂生“狂走”不遑多让,早没了身影。
赶至平城门,有一里多路程。当下左转,甫入掖门,蓦见狂生也到了,已先在甬道内。二人疾中止步,从容定身,相对而视。陈徵便问:“你我可曾相识?”西门峰道:“你名气大,不认得我不要紧,我认得你就行。”徵问何事,峰却问他:“你可是每年这时都要去的?”徵问去的哪里,峰又问道:“宦竖丑类,讥之尚可。百官朝贺,关你甚事?”徵笑:“原来这事,我自乐之,关你甚事?”峰曰:“却有到我家抱怨的,教我听得心烦。”徵问:“你是哪一处官家子弟?”峰曰:“家父西门玄。”徵问:“原来是武林世家,不知哪一位受得官职?”峰曰:“并无一个,只是与官场上的有些往来。”徵问:“要我如何?”峰劝:“自今往后,不要再去了。”徵曰:“历年这时皆是如此,都一定要去的。”峰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徵问:“你待如何?”峰左手缓升,握了腰边剑鞘。徵笑:“原来只为比试,其余都是借口。”峰曰:“你去或不去,就这里赌一个胜负!”徵望两边卫士:“此乃视中道,南宫视下,谁敢造次。”峰目不转睛:“这话不像是你这种人说的。”徵扇西指:“往小苑门如何?”峰应:“也好,只是你不要向别处跑了。”徵言毕回身,已出城外。峰见他并未踏桥过渠,却右转即没,忙亦城内赶去。
至时还从掖门入,狂生又先到了。西门峰不服:“轻功你好,再看武艺!”陈徵起扇稍指:“你赶不上我,凭什么”回扇自指“向我挑战?”峰曰:“也不见得输给你,只是之前怕你不守路径,看你先走,我方动身。”徵曰:“就再比一次,都去下一个门。”峰然:“便是津门。”徵回踱城外:“这回我看你先动。”峰曰:“不要你让,只要你数一波数来,都听着便是。”徵笑:“此乃小孩把戏,且既由我数来,自是我心中比你有数,先有了准备,还是我稍占便宜。”言时放下食盒,左手摸起一文钱:“不如且听此落地之声。”言毕一抛,复提食盒,待钱过顶在右,挥扇凌空一击,就下面切着铜钱边缘,物便划起一个高弧投入甬道,势尽至中,垂直而落。西门峰和这一处城门四卫士都昂起头来盯着钱看,目光随之疾降。狂生莫视,只等声响。
此趟西门峰先到,掖门甬道内并未遇着对方,就出城外,怕他已经过去,当下自西而东看了右边再看左边,方见白影缓缓出现,不禁稍起暗忿,问道:“你这算什么意思!”陈徵呵呵笑至,抬扇虚指了他一下:“就输你一回好了。”峰欲怒不怒:“我既胜汝,再比武艺!”徵曰:“正是如此,免得你一直纠缠不清。再者,玄幻千式,我也想开开眼界。”峰剑慢慢出鞘:“家传绝学,练得还少,不必示汝。只是我的‘狂风剑法’,足以领教。”徵摇扇亦现五个狂字,笑道:“说的也是,你我都还年轻,一千多式,如何尽能参透。就先看看你的独创,根基可还牢靠。”言间快步走过另一边,引向城墙西南角。那里人少,方便比试。峰紧跟十余步,期间几欲抢先发招,始终未得良距。原来对方步法中暗含变化,总是快慢随己,走得刚好。峰旋知其意,宝剑暂收,堪堪已外过正门,复过西边掖门。
墙角未近,城门既远,狂生停了。西门峰亦止,看时两腿渐弯,稍作蹲姿,双膝前突,左低右高,一边曲臂提鞘,一边横臂斜过身前,执住剑柄。这功架上下相称,肘势如膝,同侧高低。陈徵道:“颇有秦风。”峰应声出剑疾至,兼得振动旋转之力,剑尖纵横密布,如数十口剑一并刺到。徵虽目光敏锐,急切不能辨其虚实,只是倒退,待来势渐衰,始见真幻稍明,方复前迎,起扇拆招,不过两个回合,应手而解。此乃五路绝技“狂扇”中的第二路“楷书之狂”,自是以扇作笔,效法楷体狂字,笔画清晰,走势端正,一笔一划皆自成一式,决不杂糅混淆。古称汉字左右二部,左为偏、右为旁,这狂字即是“反犬”之偏接着一个“王”字。故此一路扇法使去,便有前后两招,次序也不可妄作颠倒,各由数式组为一招,无论整体或局部,还是每一细节,都比划得清清楚楚,直如楷模教演,明白示范于前,遂得及时乘衰破进,以明理乱,凭实力胜虚势,以有序正无序,以真相解幻象。
西门峰早料得不可一击就胜,已备了诸般后招,趁此近际再作疾刺,剑影不比前番密集,胜在时机恰当,形势变化紧迫。狂生退让莫及,亦不得精确破解,惟度大象,扇挥处功力倍敌、藏劲数十道,终又大而化之。此其狂字书法绝技最后一路“篆书之狂”,外形古朴而内涵丰富。若一笔一划使来,固然有些慢,胜在出力苍劲沉实,用力精细深刻,虽亦前后两招,式数最多,断续最繁,如铭文刻章时,须按部就班,一记一痕,不容造次马虎。却另有用法,便是外形上合成一个整体,诸劲内蓄,一招击去,劲俱待机应变而发,或发或不发,就像图章刻毕,沾了印泥,一口气按下,一个方寸内,字迹分明,笔迹清晰。
西门峰三度出剑,愈虚愈幻,星星点点,仿佛第一招,实则内涵迥异,虽欠后劲,分布疏散,笼罩弥广,如蝇虫一片,紧紧追咬。狂生惟退,只待看清招式,先以左手挥动食盒扰之,缓解其势。峰试出轻重,料是空的,多不理会,就盯着人,一招接一招,不容丝毫喘息。狂生只是虚应,所用“狂扇”之第三路“草书之狂”,自是招连式混,潦草不堪,速亦最快,却都是以虚应虚的打法,一切变化因应皆生于虚际,反复使运之下,渐渐也有了好几招几十式,实际与敌几乎毫无接触,肢体、兵器一共只碰得三两下而已。
若即若离之间,到了城墙尽头。狂生忽然拐没,西门峰恐其暗算,远城斜出一步,进而再依西墙正面对他。此时方觉,城、渠间颇不够宽,虽留丈许,可容路人互相经过,但未必都靠边行走,难免有迎面、追背之时,疾跑急避,必生曲折,或可一跃过顶,且这法儿还能加速一时,然若累次为之,气多亏损,不利长途。就此认定,之前奔赛脚力,兴许该是对方处境稍难。得此分际,狂生闲停,陡见西门峰又已仗剑攻来,忙运足内功,抖腕振扇,速急密极,如蜂振翅,所出劲风顿令全身衣袍涌起滚滚波浪,自跟至领,由下而上,层层圈圈,不绝不歇,其人如在笼中,分不清是体出内力所致,还是这一阵扇风所为。使此绝技“狂振”,登时也有了足够纷繁迷惑的虚实境界,就以此虚实待他虚实。峰目睹为实,心里虚的,一剑刺到,似见犹豫,不够果决。陈徵挺身迎剑,幻里诱出真相,旋以衣劲带偏真相,扇却披亢捣虚,将那一路“篆书之狂”的第二种用法连续使来,笔法招数接连蓄势,内实外虚皆聊作应付,最后一笔方诸劲合并,猛厉之中,诸幻尽散。峰甫撤剑退步,徵虑其快,防他后变,并不逼迫。峰复刺来,势疾劲直,已无变幻。徵知他剑上玄机,此必弃繁归简,欲于朴中生变,更易致人不备,虽料其有变,事先不知何变,惟心戒备,酝酿“狂扇”之第四路“隶书之狂”。这些招术,方正大气,却微有变通,就在每一式的始末两端,中途皆刚正,当下依旧用扇格剑,式以斜起,先不教对方看透,中途复取中正,敌已不可骤然剑招生变,果然格住了。但那触处,剑刃忽亦曲折,剑尖一偏,转划襟前。徵既有所预料,步法未老,而己式也已到了尽头,劲末亦略带一点斜,于是变通再现,顺势借力卸力,两厢复离。此后峰几次三番皆如这般,招数类似,所击不同。徵渐适应,有的是应对方法,退避越发从容,待相距稍远,蓦起“狂扇”之第一路“行书之狂”。书法字体大类,当以行书出现最晚,于草、楷间取法折中。故这“行书之狂”较诸“草书之狂”多了几分实在与清晰,然亦不失飘逸灵活,两招十余式,皆前后连贯,一气呵成。狂生以此对敌且斗且退,虚实分合之机尽由自己,或于虚中求实,借他之力省力加速倒行,或以虚脱实,不给他缠死了,虚实转换间颇是得心应手。初春偶然也刮南风,当时正盛,二人各仗轻功,兼乘风势,就此沿城北去,飞快之中还是那般若即若离。
西门峰的狂风剑法共有十三式,亦即“狂风十三式”,此番长途激战,所用已多见重复。过了广阳门,将至雍门,许多更是反反复复。陈徵笑之:“看你这自创的剑法,显然是从家传步法中变化而来,底蕴还不够深厚,久战技穷。”峰斗中辞急:“技不在多在精!”徵曰:“非言你术少,实是术浅。”峰暂无暇开口,得隙方谓:“你也只是逃避,多不敢正面接我招式。”徵笑:“我欲往金市,不料被你拦下,就借你之力,送我一程。”峰心动剑缓,虽又追得半里,渐且罢斗。二人终止,相对丈余。峰曰:“若在擂台之上,你这样早输了!”徵提起食盒:“我左手这物难为兵器,反是个累赘,只怕坏了,故不敢动用全力。”峰曰:“且置一边,再来比过!”徵曰:“恐夜里教人拿去,除非……”峰问:“除非什么?”徵曰:“除非你我都不要移动,省了步法,只是近拆招数,且看胜负。如此,物在身边,便无人敢偷。”峰大跃上前:“甚好!”声落剑出,狂生放了食盒,用扇接招,果然两脚不动。峰凌空使过这一式,由此信之,双脚着地生根,亦不再动。旋复三式,灵活已失,峰心恍然:“我上当了!”对方蓦然间另起一路绝技,将他压制。峰渐渐看得明白:“多似吾招!”徵且战且笑:“看你这狂风剑法也有些书法痕迹,与我的扇法多有相通之处,不好意思,就现学现用了。饮水思源,取个名儿,也叫‘狂风’吧。”言间,新的“狂风”已将旧的“狂风十三式”尽数裹挟。不消多时,狂生之“狂风”尽占上风,狂风剑法却处下风。夜里一阵寒风刮来,三股劲风混乱呼啸之中,忽听一声厉响,却是二人之间兵器交格斗力,又各起左掌按器加力推击。峰自不敌,震出原地。
陈徵看他垂剑无语,必怀忿忿,遂抱拳拱扇:“我这是投机取巧,承让承让。”西门峰目光随剑并起:“既知是取巧胜的,何不再来一场!”徵曰:“你也明白我要去哪里,自是不好耽搁,故求速决。你借口邀战,自非为彼,倘若意犹未尽,情愿改日奉陪。”峰缓缓收剑,凝神慢言:“徒说……无益。”鞘口叮的微响,蓦然提声疾语:“另定日期!”徵曰:“你做城门卫士,我乃太学生,职事不同,相约不易。我就太学里恭候,你得闲便来,只求尽早,不然我不好四方走动了。”峰即抱剑为礼:“明天见!”
陈徵看他话尽便走,望之背影速去,微微摇头摇扇,蓦呼:“眼下已是初一,明天是初二,不要错了!”复提食盒,转身北向,脚下犹逞绝技“狂走”,很快见了雍门。本打算就近从掖门入,然后东行里许,及遇津门来的纵向一街,再复北行,就能到奉常街。过此十字路口,金市南北走向,南面入口便接着这条纵街。徵却有了心事,当下转往正门,那里有计时用的日晷和漏刻。前者靠阳光照了立在圆形晷面中央的晷针,投下阴影指向晷面上的时辰刻度,故而须见天日方可使用;后者设上下两个漏壶,于上面那个漏壶中置水或细沙,使之均匀垂流而出,降了壶内水平之面,从而令水上浮箭或沙之边缘平示出壶壁上的时刻标记,虽然不必阳光,随时可用,却甚赖目力,观测难免失当,不够精确,常是夜里用的。陈徵先向城门六卫士打了招呼,再由其中一个询得当前时辰,复问:“你若从此前往西市,大约时间几何?”对方思且沉吟:“这个嘛……间……间约……”另一人道:“间约二刻上下吧。”并看第三个同士,那人道:“我也不太清楚。”又都相互问得一阵,亦俱不确定。
只因给西门峰一番堵截纠缠,耗去不少时间,狂生难免有些不悠闲了,想若由城内纵街北行,颇有些路程,虽然仍可施展绝技“狂走”,但碍于观瞻体度、种种禁忌,城内飞奔终是不妥,好在所去之处正当西市西门,就还从城外北上,尽力狂奔之下或跃起几个纵落,不刻到了上西门,方缓其速,再经掖门入。甬道同行者,看相貌乃一西域客商,牵着两匹骆驼,一头单峰,一头双峰,皆载奇货珍宝。脚下铜驼街,一路东去未远,金市灯火不旺,但也已然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