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死里逃生
书名:黑白双生录 作者:唐墨吟 本章字数:4479字 发布时间:2023-10-01

第十九章死里逃生


转眼间许多日过去。

日升东方,晨光柔软。

一缕耀目的淡黄色艳阳透过简单装饰的木窗,洒进一间简朴的农舍内,泛起一片光亮。

少年仰卧在垫着柔软薄被的床榻上,久睡未醒。阳光的触角悄然爬上他苍白无血的面容,撩动起一片金光绚烂,异彩斑斓。清风问榻,轻抚他挺拔笔直的鼻梁,亲吻着那张令大多女子都感到自愧不如的俊美脸庞。

足音响起,一位年过四十的大娘端着盛满温水的木盆,徐徐走入,轻声坐在榻旁的小凳上,细心查看卧床少年的状况,眼里满是温柔。

她拧干盆中沾了温水的湿布,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脸上的秽物,那神态像极了一位照顾爱子的母亲。

少年似有所触,眉头微微蹙动,打了个喷嚏,双眼睁开,悠悠醒转。

大娘见状,喜不自胜,上身略向后靠,让出足够少年起身的空间,眉眼微弯,呵呵笑道:“天可怜见,你可总算醒了。孩子,这些天大娘都放不下心进山采药,生怕万一伤势有变无人照料,那可就糟糕了。”

少年哼唧一声,挪动手肘,支起疲软无力的身子,几轮挣扎,方才坐稳。他抬起一对好看的星目静静打量,见那农妇寻常打扮,荆钗布裙,手脚粗大,头盖淡青头巾,梳理整齐的鬓发中掺杂着几缕银丝,面相十分和蔼。眼角不时散开的皱纹,满溢着柔和慈爱的笑意,想来应是一位饱经沧桑却乐观豁达的女人。

听着大娘热情爽朗的笑声,少年心头暖意上涌,捂着胸口,用非常虚弱的语气道:“请问大娘,此处是什么地方,我又为何会躺倒在此呢?”

大娘红润饱满的脸庞上带着暖暖笑意,将湿布搓洗好后折整齐挂在盆沿,说道:“此处是田家村,在这儿居住的大多数都是田姓之人。四日前,我跋山涉水十余里地,深入雁荡山腹地采摘草药。刚穿过密林,走到一大片寒潭面前,突然见有人从天而降,落入潭水之中。当时吓了田大娘我一跳啊,幸好我识些水性,连忙丢下箩筐跳进水里,把你救了上来。不过别瞧现在炎热似火,可那寒潭里却是寒凉刺骨。那会儿我都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晕在水里。再往后来,我看到你满身伤痕,昏迷不醒,又受了内伤,气息忽强忽弱,只能暂时将你背回村子,救命要紧。”

她绘声绘色地讲述了整件事的始末,神色时而兴奋时而紧张,弄得少年如同身临其境,不由为自己死里逃生捏了把汗。

田大娘顿了顿,面色倏然一变,似乎想起了些什么,继续说道:“对了孩子,你落入水中时全身紧缠着粗绳,口里又塞着白布,模样吓人得紧。你是不是惹了什么大恶人,才会狠得下心这般对付你。”

少年闻言眉心一凝,身躯微震,许多错综复杂的思绪回忆齐涌上头,使他一时脑海混乱,怔神不语。

田大娘见他面色阴晴不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扬眉笑道:“若是你不愿意说,就权当田大娘从未问过此事便是。”说完,她嘴角勾起和蔼的微笑,并未介怀什么。

少年见田大娘心生误会,以为他不愿交浅言深,将身世机密之事坦诚布公,忙摇手否认,急着解释道:“晚辈并非对大娘有所猜疑,只是我自己也想不起究竟为何会跌落在寒潭里了。”言罢,他挠挠后脑,在田大娘吃惊诧异的目光注视下,一五一十将自己的身份来历说了出来。

原来他正是韩府少当家韩文信。

那日张迹道灭煞出鞘,斩断叶锁魂右掌,阻挡疯马坠崖。殊不知,就在车厢被疯马狂拽着一同飞向山壁一头时,靠坐在车厢里最外侧,等待着伺机而逃的韩文信,突然受到巨力一甩,抛飞而出,坠落到深渊之中。所幸此处位于走势险奇诡异的雁荡山内,看似深若万丈,实则是层层雾气有所蒙蔽,周围不过就是高度落差二十余丈的的环山盆地。因山中水汽充盈,长年烟雾缭绕,群木环掩,使俯瞰之人极易产生高崇险峻的错觉。加上韩文信坠身下落时,撞断了几株临崖斜生的野松,又减弱了几重劲势。以致最终跌入深寒潭水之中,也仅仅是受到水面的反弹巨力震昏,挨了些内伤,确实是幸运至极。

韩文信不厌其烦地将事情始末一一道来,压抑极久的情绪终于有了倾诉对象,一时情难自禁,两道泪泉喷涌而出。

田大娘也是性情中人,听闻少年年纪轻轻,便遭遇灭门之祸,心存怜惜,不由一同叹气落泪。

“孩子,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就经受了这般多的磨难,实在令人感到痛心。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必你今后必定能成就一番惊天伟业,光宗耀祖!”田大娘拭去眼角泪痕,慈爱的目光笼罩在韩文信全身,空气里四处弥漫着长辈对小辈那种无需缘由的宠溺疼惜。

“借大娘吉言,眼下我只想早日起程赶回寿阳城,寻到我那生死未明的爹娘,别的再无他望。”言毕,他敛起悲容,挪动身子移转下榻。 哪知,腰肢刚一弹起,屁股刚刚离榻,忽地眼前一黑,感觉天旋地转,两腿发软,虚弱无力地跌回床榻。

田大娘见状,大为紧张,连忙扶住他虚软的身子,眉头微凝,说道:“田家村距离寿阳城不过三五日行程,你伤势未愈,强行动身倒会适得其反,不若再休养几日再动身不迟。”

韩文信知晓她一片好意,不便推拒,只得暂且强压下对双亲的牵挂,颔首同意。

这时,床榻上蓦地响起“咕咕”的怪叫声,韩文信面色骤红,捂着小腹,脸有窘意。

他昏睡过去的几日,进食甚少,仅靠一些稀粥续命,五脏庙早已闹得天翻地覆了。

田大娘面色泛喜,噗嗤一笑,边起身端着木盆走开,边说道:“孩子,你先稍作小憩,我这就去给你准备些吃的,一会就好。”言罢,她扭动着厚实却很灵活的身躯,如阵风似地快步走了出去。

大娘几进几出,未过许久,榻旁的小方桌上已摆满饭食。一碗热粥,四个馒头,还有两碟精美小菜,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见惯了佳肴美馔的韩文信,依然受不住这简单食物的原始撩拨,食指大动,猛咽口水。

“孩子你赶紧吃吧,都饿了这么些天了,如果不够大娘给你再添!”田大娘笑了笑道。

“够了!够了!”少年连声道谢,弹起身来,坐在桌旁,拿起碗筷大快朵颐起来。

大娘侧坐一旁,托着下巴,静静凝视着狼吞虎咽的俊美少年,眼中水雾流转,甚至连经历岁月摧残而留下的皱纹里,都绽开了喜悦的色彩……

一晃两日又过,韩文信年轻体壮,元气复原神速,加上田大娘灵药圣手,外敷内服,仅仅短暂时日,伤势已好得八九不离十了。

平日家常闲聊中,得知这豁达乐观、笑脸常驻的田大娘,居然孤身独居在此,也算是个苦命人。她年轻时嫁到田家,与田老汉生了一对儿女,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好不自在。

怎知,天有不测风云。长女田一凤十岁那年,在田家村村口遭几名穷凶极恶的人牙子持刀掳去。田老汉闻风赶至,救女心切,冲上前去同人牙子搏斗,结果身中数刀,当场毙命。一日之内连失两位至亲之人,田大娘如遭五雷轰顶,天塌地陷,日渐神志恍惚,憔悴不堪。幸好幼子田二虎年纪虽小,却聪慧机敏,心性坚毅。白日里常跟随村里几位老前辈入山采摘草药,到了日暮之后,就回家照看失魂落魄的母亲。他常常同进村采购药材的药商周旋,巧斗心智,而每回均能以高于他人的价格卖出,收回钱财,填补家用。

在儿子体贴入微的陪伴还有左邻右舍的热忱关怀下,田大娘终于慢慢走出了家庭残缺的阴霾,恢复往日的神采。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三年前,寿阳城老字号药铺仁草堂掌柜,照例进村采买草药。无意中见到田二虎天资聪颖,为人处世又十分灵活得体,并且对药理知识也有自己独到见解,甚为赏识,盛情邀他加入,负责打理药铺各项采买事宜。田二虎知晓贵人难求,何况寿阳城乃是商贾云集、四通八达之地,各种信息传递尤为便利,对打探姐姐的下落十分有利,未做多想就应下了。

他苦劝母亲一同迁居寿阳,可田大娘心扎故土,执意留居在此,田二虎别无他法,只能负上行囊随掌柜离村进城。

在仁草堂任事后,由于生意兴昌,诸事繁杂,他分身乏术,一年到头也难有机会回乡看望母亲,只好托人传递家书,以解思家之情。

前些时日,田大娘收到寿阳陷落的风声,心急如焚,好几次想动身启程,赶往龙潭虎穴,打探爱子消息。还好田二虎考虑周到,及时重金托人传来口信,告知她早随有先见之明的掌柜提前数日南下避难,如今已安全抵达目的地了。如此这般,大娘心中吊悬的巨石才能顺利落下。

这些天来,她心系爱子,情真意切,故而一看到年纪相仿,模样又十分讨喜的韩文信,就像是看到儿子本人一样,自然是真情流露,大觉投缘。

可天无不散之筵席,终有曲终人散之日。

伤势初愈的韩文信忧心双亲安危,不敢再作耽搁,立即向田大娘辞行上路

临行那日,大娘备了足够五六日食用的炒米、枣子,合着些简单衣物一并装入行囊交予少年。韩文信大为感激,摸遍浑身上下,只有一枚贴身的凤形玉佩稍微值钱一些,便取下来赠予大娘。

此玉本是一对两枚,一凤一凰,乃是韩夫人叶青昕陪嫁物事中,最为贵重的稀世珍宝。她特命匠人用千年古木为料做成宝匣,将这对凤凰玉佩珍藏匣中,放于卧室当中。韩文信十六岁那年,已显出极为过人的经商能力。母亲便取出凤形的那枚,交给了他,并叮嘱要贴身携带,意在君子如玉,玉不离身。另一枚凰形玉佩则留在匣中,待到他婚娶之年,再连同宝匣一块作为定亲礼,赠予心仪女子。

韩文信出手大方,又是富家子弟,对钱财身外之物本就看得极淡。他知道田大娘救命之恩远大于天,区区俗物又何足挂齿。他未多做思量,果断双手奉上玉佩,恭然说道:“大娘您恩深似海,文信没齿难忘。眼下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用这块玉以表谢意。“

田大娘虽是农家女子,见识不广,但瞧这玉佩通体晶莹碧透,光洁无暇,玉身雕工精湛,纹路清晰,飞凤呈引颈振翅状,栩栩如生,方知定是无价之宝。

她眉头微蹙,连连摇手拒绝,神色不安地道:“孩子万万使不得,大娘不过是举手之劳,哪受得起这等名贵之物!”

韩文信再三坚持,田大娘百般推拒。两人你来我往一会,韩文信终是拗不过她的倔脾气,只得将玉佩收还入囊,深深一揖,道:“大娘恩情,我自当铭记在心,永世不忘。若日后有需要差使文信的地方,可随时托人传来口信,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田大娘连忙扶起他,呵呵笑道:“孩子言重了。不过,眼下确有一事需劳烦你帮走一趟。”

“但说无妨。无论何事,文信定然替您办妥!”

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言毕,田大娘一阵风般,扭身走入里屋。

过了一会儿,待她重新走回时,手里抓着一只扁扁的褐色小布袋。她站在方桌旁,倒悬袋口,里头掉出了一封淡黄颜色的信笺,还有一对掌心大小的草绿色花纹香囊。

霎时芳香四溢,沁人心脾。

田大娘侧目看了一眼满脸不解的韩文信,略有动容地道:“这儿有一封我亲笔写的家书,若有机会麻烦帮我交予二虎那孩儿。另外,这里还有一对大娘缝制的香囊,内含十余种珍奇草药,贴着身子放,有驱邪御毒的功效。其中一只赠予你,另一只麻烦也一同交给我那孩儿。”顿了顿,续又说道:“二虎他今年十七,个头比你略矮些,右脸有一道从眼角斜着往下的疤痕,是当年他姐姐遭人掳去,他拼命厮打争斗时受刀划伤留下的。凭着这个特征,你找到他应当不难。”

言到此处,大娘已是泪流满面,情难自已。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如此朴实真切的慈母之爱,令思亲情深的韩文信鼻子一酸,险些泪涌而出。

他收起小布袋,握紧田大娘粗糙却温暖的双手,含泪哽咽道:“文信定然不负大娘所托,安然将家书香囊交至令郎手中。若日后有暇,文信当携重礼前来拜访您。”言罢,他敛起满心离愁别绪,再行一礼,负上行囊离开。

田大娘热泪涟涟,挥手道别。怔神半晌,她又不舍地追了出去,透过农舍稀疏简陋的木栅栏,眺望少年远去的背影。

看到他已行至十余丈开外,心头霎时感到一丝悲伤,莫名涌起无限的感伤惆怅。

然而这一幕无意中被回首顾盼的韩文信看在眼里,眼中泛起一阵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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