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他的病情又恶化了吗?”牧师急忙将老妇人扶起。
“牧师,我……我没事了。”还不等老妇人说话,她的小孙子忽然睁开了眼睛。
“你快躺着!歇会啊!”老妇人心疼地抚摸着孙子的头,“牧师,您是不知道啊,现在唱诗班已经唱不动了,乐手也累瘫了!可我的小孙子他又犯病了啊,好几个大人都按不住!要不是听见您这边的音乐声,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求求您,救救他吧!”
“这……可是,我真的不会弹钢琴啊!”
“什么叫不会弹?你刚才不是还在弹吗?难道刚才弹琴的是这个小姑娘吗?小姑娘,你快弹啊,快啊!”救孙心切的老妇人近乎癫狂地逼问着牧师和小女孩儿,吓得小女孩儿连连后退。
“别欺负我的宝贝!”小女孩儿的母亲突然冲过来。也不知她是从哪找来的力气,竟然一把将老妇人推开了好远。
“老人家,您要做什么?”随后赶来的父亲将妻女紧紧地护在身后。
“我要做什么?我要救我的孙子!”可怜的老妇人搂着半躺在地的孙子号啕大哭。
“您要救您的孙子,为什么欺负我的女儿?”
“我没欺负她!我老太婆一辈子没欺负过谁!我就想让那个小姑娘弹那个琴,刚才一定是有人拿那个琴弹出来的曲子让我的小孙子缓过来的!求求你们了,你们谁会弹啊!求……”老妇人哭得说不出话了。
但小女孩儿的父亲完全不相信老妇人的说辞,他认为像这种多年未经保养和校正过的乐器,音准肯定都要差到天上去了,是绝对弹不成曲子的,甚至能不能出声都要另说。可老妇人哪里懂什么音准啊,她只是不停地跪求屋子里的人,希望能给自己心爱的小孙子求来一条活路。
“您听,这琴根本就弹不响!”小女孩儿的父亲用尽最后力气按下了一根琴键,结果诚如他所说,这琴早就坏了。
“这不可能啊!我刚才还……”牧师慌忙按下好多个琴键,可是这琴愣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爸爸,牧师没骗人,他刚才真的弹钢琴了,弹得可好听了!可是他弹完之后又说不会弹……”小女孩儿搂着母亲的脖子,一字一句讲述着刚才的情形。
“是啊,我也……”刚赶来的助手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到房间里传出一阵低沉的嘶吼——那位小伙子又一次发病了。只见他“噌”的一下从地面上弹起来,把正在安抚他的奶奶撞翻在一旁,然后整个人直直地立在原地,双手扭曲地抱在胸前,仰着头从喉咙里挤出一种几乎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恐怖声音。
“孩子,别看!别听!”母亲把女儿的脸紧紧地埋在怀中,不敢让她直视这骇人的一幕。
时间过去差不多半分钟的样子,小伙子那恐怖的声音总算停止了。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砸在了地面的青石板上,通体僵直一动不动,任凭霞光映染血色双眸。
“他死了。”姗姗来迟的医生仔细查探了小伙子的体征,确认他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送出去火化吧”说完,医生伸手替这位小伙子合上了怒睁的眼睛。
“不可能!我的小孙子他不可能就这么死了!”老妇人连滚带爬地追着医生的背影,试图拽住正要离开的医生。可是刚要追上医生的老妇人却突然如遭雷击,全身抽搐几下,捂着脸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惨叫声里还隐约含着令人心碎的呼唤。医生见到瘫软在旁的乐手,心知已经没人能再演奏那可以给患者续命的乐曲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妇人的病情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发展,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倒在她心爱的小孙子身边。
“医生,她是不是也……”
“是的。”医生说。
“看来,没有什么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了,对吗?”镇长的脸上已然写满绝望。
“镇长,我和医生找遍了所有可能记录着跟瘟疫有关的书籍和档案,就连各种奇闻怪谈都没放过。可是,无论是医书、史书、图鉴还是故事书,都没有找到任何与这种疾病相关的记载,甚至连那种淡紫色花朵的出处都查不到任何线索……我们真的没办法了!”老师疲惫地靠在墙上,说话语气低沉而无助。
“所以,我们现在只能彻底封闭教堂和花海,然后让所有患者都集中起来等死,是吗?”镇长的眼神骤然空洞,连语调都不闻一丝波澜。
“镇长,您的想法还是太乐观了。”医生看着失神的镇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乐观?什么意思?”
“您大概还不知道,回来的路上,我发现那些该死的紫花已经开始向咱们镇上其他地方零星蔓延,而在它们所到之处其他的植物都要给其让出生存空间。在我看来,这些花现在就如同吼叫的狮子,四处寻找着可吞吃的人。”
“什么?你说什么……”镇长面如死灰。
不过,糟糕的事情还没有结束。随着一阵奇异的香风扫过教堂,小女孩儿发现有些患者身上原本还闭合着的花朵竟然一下子全部开放!听到小女孩儿的描述,镇长果断让所有患者都离开教堂赶紧回家,随后带着医生和助手给死者料理后事去了。
眼见人们已经彻底陷入绝望,小女孩儿的母亲想尝试着再演奏一次。可是她的丈夫却提醒她说:“亲爱的,歇会吧,咱们的琴弦都断了。”
“那怎么办?”母亲终于按捺不住,捂着脸痛哭起来。一节淡紫色的花枝趁机旋转着攀上她的躯体,在她雪白的皮肤上透出些许紫色斑痕。
“妈妈,花!你身上也有花!”小女孩儿坐地惊呼,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引向了她的母亲。
“亲爱的,你怎么……上帝啊,不要这样!不要!”丈夫不顾一切地搂住妻子,窗外层云遮天蔽日,有风哀嚎。
“妈妈!”小女孩儿哭得稀里哗啦。透过指尖缝隙,她看到渗人的紫色又蔓延在父亲和牧师的身上。
“爸爸!牧师!花……”小女孩儿突然不哭了,呆在地上失去所有表情。
父亲仍然是清醒的,将手上紫斑看得分明。他搂着妻子在狭小的休息室中竭力避开女儿,一只手拼命扒拉着祈祷中的牧师,声嘶力竭地呼求老师带女儿离开险地。老师不敢有丝毫犹豫,也顾不得小女孩儿的踢打和挣扎,抱起她一个箭步冲出门外。
“千万照顾好我们的宝贝!宝贝!”母亲的嘱托紧随脚步飞奔,悲戚的呼唤声震得老师心碎一地。
这一路不知跑了多久,老师累得气喘吁吁,终于停下。他疲惫不堪,却没法放下怀里的孩子——可怜的小女孩儿一直哭着闹着要找爸爸妈妈。只要脚一落地,她就会拼了命地往回跑,连老师这么年轻力壮的男人都很难拉得回来。
老师就这么站着,直到小女孩儿的哭声渐渐微弱,才耐心地哄着她说:“好孩子,你听老师讲!你爸爸妈妈他们生病了,一时半会儿呢没法照顾你。你下周一就到上学的年纪了,已经算是大孩子了,要学着自己独立一点,坚强一点,不能什么时候都喊着要找爸爸妈妈了,好吗?”
“好!老师,我想爸爸妈妈了,我想跟爸爸妈妈回家!”
“好好好,回家可以的,可以的啊!”
“真的吗!我听镇长伯伯说,您从来都不撒过谎,我真的可以回家吗?”
“真的,真的可以回家!不过要等几天,等你的爸爸妈妈把病治好。老师从来不撒谎,到时候一定送你回家!这几天呢你安心我家住着,老师那里有好多好玩的东西,比如说秋千啊,花园啊,还有……还可以带你去学校!你想去学校吗?”
“想去!可我现在就想回家啊!我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小女孩儿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
“知道,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知道你会想念爸爸妈妈。这样吧,我这几天会和你父母保持联系,只要他们康复了,我马上送你回家!好吗?”
“好!”小女孩儿不再哭闹,微微哽咽着。
老师把她从怀里轻轻地放下来,牵着她的小手一起走向暮色下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