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花正雨站在顽云山上刺雪花的时候,两千里外京城内的韩长逸,正在督察院内撰写复案用的文书。
养武营一案已经过去了半年,韩长逸申请复案也申请了半年。
复案文书每次递交上去,都会被各种理由打发回来。黑暗中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不断地阻拦着他查明真相。
但韩长逸仍不愿意放弃,只因他早已断定,养武营一案绝非意外。
就在案发当日,韩长逸第一时间便赶到了失火现场。在勘察完现场后,他立刻就产生了一股疑惑——为什么遇难的人那么多,救火痕迹却特别少?
而且就现场燃烧痕迹来看,火势乃顺风而走,渐生渐大,并非突然爆起。这怎么会烧的不剩一个活口?!
随后韩长逸亲自参与了验尸,发现遇难者里除了少数老兵的尸体外,大部分的尸体喉咙内都没有烟灰尘渣。
人在被烧死之前会本能的拼命喘息,接着就会吸入大量的烟灰、尘渣。这些杂尘会一并堆积在死者尸体的嘴巴、喉咙里。可现场大多数尸体的喉咙里却没有。
这说明他们在被火烧死之前,就已经停止了呼吸。
接着,韩长逸又发现不少尸体的肢体过于诡异,摆出的动作根本不像是临死前正在逃离火海的样子。
刑部官员和衙门的仵作们也发现了这些疑点,随即便对现场展开了勘检。也就是在这时,韩长逸不经意间睥到了围观人群外,有一位手攥短刀,紧盯尸体的壮汉。
韩长逸踱步而行,装作不经意的四处溜看,接着绕过人群,缓行慢步的从后方靠近了那名壮汉。
待到那壮汉察觉时,韩长逸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霎时间一手推出制住了壮汉的臂膀,一手劲抓将壮汉手中的短刀夺走。动作又快又轻,丝毫没被旁人察觉。
那壮汉惊觉后本欲反抗,却反被韩长逸用力一把拽住,拖出了人群。
“韩御史……你拽我作甚?!”那壮汉连忙开口道。
韩长逸闻言转头看向那壮汉道:“认得我?”
壮汉甩开了韩长逸拽着自己的手,一边晃着膀子一边开口道:“京城里有谁不认得韩长逸韩御史的?”
韩长逸上下打量了壮汉一番,见这壮汉虽然生的粗鲁孔武,却也算是做得一身正气,便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持刀站在此处?”
“大周律法有不许百姓碰刀吗?”那壮汉猛咳了两声接着说道:“我叫杨石虎,任禁军卫士。死的那个养武营老杨,是我爹。”
韩长逸闻言虽未作声,却抬手将手中的短刀递还给了杨石虎。
杨石虎接过短刀后,咂了下嘴,咬牙切齿道:“我爹,不是被烧死的。”
“有何证据?”韩长逸说着,手掌凭空向下一压,做了个低声的手势。
杨石虎攥着刀的手紧了一紧,开口道:“我们禁军兵有一套特殊的手势暗令。临死前将拇指蜷缩,四指伸长,代表遇敌埋伏。若是拇指和食指一并蜷缩扣住……则是有人背后偷袭。”
韩长逸闻言一惊,低眉思索道:“所以……那些尸体……”
“对。养武营里除了我爹,还有好几位禁军老兵。他们尸体的手势都是遇到背后偷袭的手势!”杨石虎也比划出了相同的手势,眼里充满了愤怒。
韩长逸随即对尸体再次进行了勘查,发现杨石虎所言非虚,的确有几具尸体做出了同样的手势——拇指食指蜷缩相扣。
杨石虎将手中的短刀一顿乱挥,嘴里嚷嚷着父亲绝不是被烧死的,却再次被韩长逸一把拽住,拖到了街旁深巷。
“韩御史……你又拽我作甚?!”杨石虎怒道。
“禁军老兵拼死留下的暗号,你难道非要嚷嚷出去不成?”韩长逸顿了顿,继续道:“真凶没有改变尸体手势,就说明他还不知道这个暗号。你现在就暴露,只会让真凶有了防备。”
杨石虎气的将手中的短刀一把摔在地上,接着吼道:“那你说怎么办?!”
韩长逸看着杨石虎这暴跳如雷的样子,真怕他闹出什么乱子,便认真嘱咐道:“此案交予我,我定交给你一个真凶。但你绝不可将尸体摆出手势暗号之事传扬出去,更不可自作主张持刀寻凶!”
杨石虎摇了摇头道:“禁军手势虽然只有禁军之间通晓,但却绝非是只有我一人知道的秘密。我不传扬出去,也会有别人发现的。”
韩长逸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但真凶每晚一刻知道这暗号,就可能多露出一分破绽。况且——”韩长逸将目光锁定在杨石虎身上继续道:“如果真凶碰巧也是禁军里的人,便可能是故意让尸体做出这暗令手势,以此来迷惑我们。”
杨石虎闻言怒道:“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韩御史!我……”
韩长逸摇了摇头打断了杨石虎的辩解,淡淡说道:“我的意思是,衙门和督察院的人该怎么查案就怎么查案,你不可用这暗号手势打乱他们原本的计划和思路,不然有可能会正中真凶的下怀。”
杨石虎闻言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人也冷静了下来。
接着,韩长逸负手走到了杨石虎的面前,正色道:“不过你说我怀疑你,倒也没说错。说说看,你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
杨石虎吹了个口哨,苦笑道:“因为它。”
巷外路边,一只白黄相间的小猫不知从何处窜出,应着哨声向杨石虎跑了过来。
“这是我爹捡的猫,颇有灵性。起了个名叫看家虎,天天在养武营养着。”说着,杨石虎将小猫一把抱在了怀中,接着道:“它刚刚跑到宫门外咬我的鞋子,我就知道是我爹出事了。所以我赶忙告假跟着它赶了过来。”
韩长逸看着此猫颇为可爱,便伸手轻扶其毛茸茸的头顶。看家虎倒也不畏惧唐突伸来的手掌,任由韩长逸随便抚摸。
突然,韩长逸仿佛如获至宝般清笑几声,开口道:“此猫既知案发,那理应也能认得凶手!谁道养武营已无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