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外的人群渐渐散了,副镇长领着昨晚带头抗议的几个人走了进来。他们开门见山地告诉镇长,现在小镇上已经成立了“镇民自治委员会”,由副镇长担任委员会的委员长,而他身后的这几个人则是委员会的委员。他们几人目前已经正式接管了小镇的治理工作,并要求把前镇长、医生以及医生的助手都先关押到镇公所去,委员会要针对这三个人即将面临的包括滥用职权、非法监禁、谋杀等罪名的指控进行审查。
“请你们三位跟我们走吧!”说这话时,副镇长的表情有些复杂。
“如果不按我们……”
“别说了!”镇长打断了医生的话。“我们跟你们走!”
之后,镇长又转头对闻讯赶来的牧师叮嘱道:“老伙计,你记住,千万不要再让任何没有染病的人进入教堂!至于你和乐手一家……你们已经接触过患者了,虽然没有被感染的症状,但也不要再接触其他健康的人了!另外,如果发现有长了紫色斑痕的人出现疯狂撞墙之类的症状,请你马上想办法把他带来教堂听乐手的演奏。如果这个办法有效,那么其余的患者也一定会主动集中到这里来的。届时针对我们的指控自然也没有了根据,我们三个就能回来重新主持局面!”
“重新主持局面?哼,您是真的搞不清楚状况啊,前镇长先生!”一位所谓的“委员”阴阳怪气地说道。
“很快你就会明白究竟是谁搞不清楚状况了!”助手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
“哼,快走吧!”对方用力推搡着三人,把他们带去了镇公所。
“牧师,什么情况啊?”小女孩儿的父亲一脸担忧。
“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罢了,既然镇长作出这样的安排,咱们照办就是。你们夫妻俩帮我看着大门,别让人进来,顺便也休息休息,吃点东西,万一真要靠你们的演奏来给人治病的话,我估摸着你们一时半会儿应该是歇不着了!我先去外面转转,要是看到有……有发疯的人,我就把他们带回来!”
“好的牧师!您也小心点,可别被人给伤到了!”
“放心,不会有事的。”说完,牧师转身离开。
镇长三人被关进镇公所的一间废弃小仓库里,这间仓库已经很多年没人清理过了,到处散发着一股霉味,稍微一动就满天灰尘,呛得他们咳嗽个不停。
“镇长,你们先忍忍吧!我相信你们很快能出去的!”仓库的铁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怎么是你?”镇长定睛一看,栏杆外面的人正是昨天被他安排在教堂门口的守门人。
“对,是我!他们安排我到这里把门了。”守门人无奈地干笑两声。
“你不在那好好把门,跟他们聊什么呢?”门外的走廊里,副镇长正拎着一包东西往仓库这边走来。
“啊,没……我就是让他们老实待着,别想着往外跑!”守门人慌张地掩饰道。
“你先到外面看着吧,别让任何人进来。我有些事要跟镇长他们谈谈。”
“好的!”守门人听到吩咐,立马跑了出去。
副镇长缓缓走到铁栅栏前,十分严肃地对镇长说:“我过来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我就估摸着你会来找我,只不过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
“呵呵,你还挺自信的。那我问你,你为何要这般独断专行?为何不同我商量一下就做出这样荒唐的决定?我只是在家养病,又不是病死了被埋进坟里,你怎么就这么着急?你知不知道先辈们在探索文明的道路上摸索了多久、耗费了多少心血才定下这些规则?你的行为简直是文明的倒退!”副镇长的语速越说越快,到后来他的语调中已经有了些愠怒。
“首先,我还是那句话——事急从权!当时的情况实在太过紧急,我真的来不及找你了!然后,对于你所说的关于文明的事,我只想说文明服务于生存!这次的疫病已经威胁到我们的生存了!”
“没有文明的生存与野兽何异?我们繁衍生息,我们研制工具,我们制定规则,无非是为了不像野兽一样活着!”
“副镇长先生,请你搞清楚一件事,我们的文明是以人的存续为前提和基础的,只有人能生存,文明才能延续!只要人还在,那么即使我们的文明消亡也还有重新发展的可能!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因为某种灾难而被迫在维护文明和维持生存这两者之间进行选择的话,那我们只能选择维持生存!因为文明是生存的工具,是我们生存和发展过程中产生的成果!要是人都死干净了,剩下的成果给谁看?给天上的星星吗?还是那些毁灭了我们的东西?我告诉你,如果那些毁灭者也有思想的话,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赞叹我们的文明,但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嘲笑我们的傲慢和愚蠢!”
“镇长先生,不要激动!我认可你所说的‘文明是生存的工具’这一观点。可是你别忘了,当文明被我们发展起来时,我们就已被自己创造的文明潜移默化地刻上了难以消磨的印记,我作为一个……额……我姑且不谦虚的称自己为一个‘文明人’吧!我作为一个文明人,如果说让我为了生存而像野兽一样活着,那我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我能否把你的想法理解为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倒更希望你能换个说法——叫做捍卫尊严。”
“人都没了,你捍卫给谁看?”
“问得好!那么,我们就针对我们两人的观点来设想以下两种情况:其一,有一场即将发生的灾难会毁灭这世上的所有人,只有一种需要抛弃文明、泯灭人性的方法可以让一部分人活下来,并带着一线希望去重建我们的文明。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你的观点也许更符合实际。其二,那场灾难实际上只能毁灭我们的小镇,如果我们把文明的成果留下,让后来者看到这些成果,让他们吸取我们的教训,那是不是能够捍卫我们的尊严?是不是能更好地推动整个文明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