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又不是医生,最开始你也不能确定老医生说得对不对,怎么就能把责任推到你头上呢?”助手替二十多年前的镇长鸣不平。
“无论如何,这都是决策失误,我是一定要承担责任的。所以,当时的我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那……那你怎么瞒住的啊?明明有医生和牧师这样的亲历者,又有几名幸存者,你……”
“其实不难。”镇长摇了摇头。
“老医生在瘟疫结束那天因劳累猝死;牧师则因为在瘟疫中痛失爱妻也不愿再提及此事;而他的徒弟,也就是现在的医生,他看在我给老医生提供了不少帮助而且还亲自给老医生安排后事的份上,就在我的请求下表示愿意替我保守秘密;至于那几位幸存的患者……除了其中一位是我的亲人之外,其余的都是很小的孩子……”
“孩子?这也行?”助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其中一个孩子就是花匠,那年他才四岁。没想到啊,他躲过了那一劫,却没能逃过这一次……”
“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我来说吧!”眼见镇长已经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医生就代替镇长给助手讲起了后面的故事。
“我被师父赶出去之后就回到了诊所,拼命翻找各种医书,甚至还趁着过年没人看门,偷偷溜进镇公所的档案室查看了很多资料,终于在一本介绍植物的画册上发现了一种有可能预防和治疗这瘟疫的花。”
“就是说,找到救命稻草了?”听到这样的反转,助手长舒了口气。
“按理说是这样的,但是当我四处寻找那棵‘救命稻草’的时候,却发现咱们这个常年开放着成千上万种鲜花的小镇上居然愣是找不到那种花!无奈之下我只能回到教堂,想问问见多识广的师父知不知道那花要到哪里找。但夜已深,师父累得睡着了,开门迎接我的是替师父照顾患者的牧师。好巧不巧,我刚好在牧师的房间里看到了一幅描绘了那种鲜花的画作,而那幅画正是牧师去山里写生时画的实景。于是我和牧师商量了一下,就一起背着竹筐连夜进山找花去了。”
“哦?牧师还是个画家?”
镇长说:“是的,他年轻时经常去山里写生,教堂里的画一多半都出自他手。”
医生继续说:“可当我们好不容易找到那花的时候,却发现它们都是分散着长在悬崖边上的。而我们需要的用量又特别的大,只好原地宿营、多次采摘,结果一来一去耽误了几天时间。等我们终于把两大筐救命稻草运回教堂,病重的患者们也快支撑不住了。最终被治好的病人寥寥无几,而牧师的妻子偏偏不在其中。牧师握住妻子双手时,他眼神里的绝望我到现在都记得……唉,他历尽千辛万苦救下那么多人,到最后却没能救下自己的爱人……”
“原来,牧师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啊……”
“是呀,牧师才是最难的那个人啊!”说着,医生还瞟了一眼镇长。
“你……你说归说,看我干嘛……我……唉!”镇长羞愧得无地自容。
“行行行,不看!毕竟某些人后面还是干了个挺厉害的事,也算亡羊补牢了!”医生见镇长如此狼狈,便大发善心不再嘲讽他了。
“亡羊补牢?什么事啊?”助手饶有兴趣地问道。
“咱们机智的镇长担心镇上还会有其他人再染上瘟疫,所以当他听说我们熬制的药汤还有预防瘟疫的作用时,马上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先对外宣称那些死者的死因是遭遇了山难,尸体也被搜救者就近火化并掩埋在了镇外的花林里,然后再召集全镇的人都集中到花钟广场上默哀,并借此机会让大家喝下掺有那苦味药汤的百花水来纪念罹难的乡亲。如此一来,他不仅让所有人都喝下了预防瘟疫的药物,还顺带把发生瘟疫的事情和处理死者尸体的手法都掩盖了过去,就连镇上应急粮食亏空的账目也一并摆平了!你看看,这一石多少鸟啊!”
“额……你这么一说,镇长确实挺有……谋略的哈!”助手尴尬地笑了笑。
“谋略?小聪明而已,你别笑话我了!如果我能及时把瘟疫的事情实实在在地告诉大家,那咱们镇上一定会早早地建立一整套应对瘟疫的办法,居民们也不会像二十多年前一样对隔离治疗这么抵触……如今把事情弄成这样,只能说是我咎由自取。”黑暗中,镇长眼睛闪闪发亮。
“唉,过去的事情也就那样了,现在真正麻烦的是眼下的问题要如何解决。如果说这病真的没什么事儿,那我们三个就得完蛋;如果说这病真的有什么事,那所有人都得一起完蛋!有没有什么办法……咦,刚才镇长说他去帮忙安置病患的时候老医生曾经让他戴上面罩和手套,那应该是为了防止感染吧?为什么这次咱们不采取相同的措施呢?”
“因为没有用啊!你还记不记得花匠之前跟咱俩说过,他在花海里工作时那可是全副武装的,但最后还是被感染了!”医生摊开手,满脸的无可奈何。
“算了,不说这些了!”镇长躺在地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咱们就安安静静等到天亮吧!只希望这一次能平安度过,然后好好吸取点教训……”
“是呀,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啊!”窗外升起微光,医生低语喃喃。
……
漫长一夜总算熬过,崭新的曙光终于再度穿过天边云朵,将教堂顶上的十字架照得闪闪发亮。而教堂里熟睡的人们此时也纷纷醒转,互相庆幸这来之不易的“明天”。
“很幸运,教堂里没有发生任何可怕的事情,现在就请诸位各自回家去吧!”说完,镇长亲自推开教堂大门。兴奋的人群绕过阳光下的镇长,一路小跑着扑进家人的怀抱。
“镇长伯伯早上好!”睡眼惺忪的小女孩儿向镇长礼貌地打着招呼。
“小朋友早上好!你怎么还不回家啊?”
“我在等爸爸妈妈呢!我想再听他们演奏一次那首歌!”
“演奏?哦,我记起来了,你父母是教会的乐手!他们人呢?”
“他们在那边收拾乐器呢!”一旁的医生指了指讲坛的方向。
“啊?那听不到了喔!”小女孩儿的神情瞬间失落到底。
医生安慰说:“小朋友,别难过,估计你父母太累了,赶着回去休息。等他们休息好了一定会给你演奏你喜欢的歌!”
“我现在就想听嘛!”小女孩儿噙着指头眼泪汪汪。
“你父母演奏的曲子恐怕都是赞美诗吧!有啥好听的?”
“你小子,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医生狠狠瞪了助手一眼。
“嗯,其实我也不爱听赞美诗,但是我喜欢听爸爸妈妈写给我的那首歌,是我的生日礼物呢!”
“噢,原来如此!”镇长微笑着称赞道:“看来,那一定是首很棒的曲子!”
“嗯!可棒了!连那些人身上的怪花听完之后都睡着了!”
“什么?小朋友,你刚才说什么?花睡着了?”医生突然发问,把镇长和助手都吓了一跳。
“嗯……就是,昨天爸爸妈妈演奏完那首歌,那些怪花的花瓣都合起来了,像睡着了。”小女孩儿怯生生地回答道。
“你怎么回事啊?一惊一乍的,看把孩子吓的!”镇长摸了摸小女孩儿的脑袋,冲着医生训斥道。
“那,小朋友,你看看外面那些人身上的花都开了没有?”医生并未理会镇长的责怪,继续追问着小女孩儿。
“嗯,有的花已经开了,而且开花的人身上的光也亮了。”小女孩儿看了眼教堂外的人群,转头说道。
“光?”医生疑惑道。“什么光?”
“就是和那边那本书差不多颜色的光,那层光像是被那些花从人身上挤出来的一样,而且那些花还会把光吸走呢!”
医生顺着小女孩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本包着缃色外皮的经书正静静地摆放在讲坛的桌子上。
“镇长,咱们有大麻烦了……”医生一字一顿地说道。
听完医生与小女孩儿对话,镇长也是心感不妙。可当他打算把患者们都喊回来时,却想起自己现在已经不是镇长了。
“你说得对,有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