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啥诊金?”也许是话题过于跳跃,副镇长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想赖账?我告诉你,现在整个镇子上只有你们镇公所的那几个无赖欠我的诊金,我就问你管不管!”
“这……如果情况属实,我一定处理……”想到自己那几个手下的人品,副镇长立马不吭声了。
“算了医生,眼下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等事情解决了,我亲自收拾那几个赖账的。”考虑到形势依然严峻,镇长还是打算继续处理更重要的问题。
“这样吧,我们就等到明天天亮!要是明天天亮的时候教堂里的人都没事,我就不会再拦着他们回家了!怎么样?副镇长,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满不满意其实我说了也不算,关键是看大伙答不答应。”副镇长确实身体不适,摆出一副已经不想管的样子。
“不同意!我们要求现在放人!”抗 议者们拒绝了镇长的提议。
“我们提前发起居民大会吧!只要我们罢免了镇长,他就管不了我们了!”一个响亮的声音传出人群中,小镇居民纷纷附和。
“对!居民大会!居民大会!居民大会……”抗 议者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按照多数同意的原则,原本每年年底才召开的居民大会就这样被提前举行——这也是花时镇历史上第一次提前召开居民大会。
很快,镇公所的人就搬来了两个投票用的大票箱和几大包早已经过风干处理、专门用来充当选票的黑心菊花瓣。在经过程式化的规则讲解之后,小镇上的居民们便开始井然有序地领票和投票。差不多两个小时,投票环节便基本结束,代表罢免镇长的票箱里已经装不下更多的花瓣了,而代表信任镇长的票箱里的花瓣却只有薄薄的一层。
“看来结果已经很明确了,你不是镇长了,放人吧!”为首的几名抗 议者来到镇长的身前,要求镇长立刻放人。
“且慢!”镇长的声音仍然无比威严,短短两个字便制止了激动的人群。
“按照规则,居民大会产生的一切决议都要等到次日上午太阳升起之后生效,如次日上午遇到阴雨天气,则生效时间要推迟到正午!所以,我现在还是镇长,我不同意放人!”
“你!你这是恶意利用规则漏洞!你是耍无赖!我呸!”说着,一位抗 议者向镇长吐了口吐沫。
“不,这就是规则!”医生看不下去了。为了保护小镇居民,镇长在这一次事件中付出的努力与牺牲超过了任何人,医生不愿镇长受到如此恶毒的指责。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吗?”另一位抗议者说,“都怪你这个庸医误导镇长作出了这么荒谬的事!镇长被罢免全是被你害的!”
“因为我?我投票了吗?我抗议了吗?我为了保护你们才建议镇长把患者都隔离起来,我甚至连自己都隔离了,我害你们谁了?”
“得了吧!要不是你没本事治病,花匠怎么会死?对了,我上午路过诊所时还听到你和花匠在里面打架来着,是不是你害死了花匠,然后又怕被处罚才欺骗了镇长?”
“不是的!”医生急得满头汗,“我没有害花匠!他是因为病痛而挣扎,我只想按住他给他吃止痛药!”
“那你关门做什么!人嘴两张皮,现在又没有证据,你怎么说都行!反正毁尸灭迹了,死无对证你当然不认!”
“对!死无对证,你就是杀人犯!”
“你个庸医!治不好病还有脸要诊金!你就是杀人犯!”见医生被泼了脏水,那几个赖账的人也跟着起哄。
面对这群失去理智且又无理取闹的人,医生已经不想说话了。他背着手,用鄙夷的目光俯视着台阶下的人群。
“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你真的没有一点悔意吗?”在一小部分抗议者的眼中,医生俨然已经是个罪人了。
“咱们花时镇千百年来都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小孩子们都可以随时随地安心地乱跑,可今天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杀人犯呐!”人群中,一位大娘指着医生哭诉道。
“任何指控都要有证据!” 镇长受够了这些胡搅蛮缠的话,终于发起火来。他拿出最严厉的声音怒斥所有罔顾事实、捏造罪名并试图恶意引导话题的人。可惜知道完整真相的人实在太少了,单纯善良的人们被轻易地绑上了心怀不轨者的战车,肆意碾压着那些全心全意维护他们的人。
“罢了,不要再争了!等到明天早上一切就都清楚了!总之,在居民大会的决议生效前我是不会放人的!”镇长无力争吵,沙哑着嗓子宣布了最终决定,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嘘声。
“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那我的妻子岂不是到死都等不来亲人的陪伴了吗?这太残忍了!我不怕生病,我宁愿陪着她一起死!”
“用人的生命来证明你们的正确,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吗?这样的保护我们不稀罕!”
听着抗议者的一声声控诉,镇长依然心坚如铁,他冲着人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带着医生返回了教堂。
“畜生!”一位老者冲着二人的背影咒骂道。“愿上帝今晚就收走你们的灵魂!”
……
深夜,教堂里折腾了半宿的人们都在昏暗的烛光下先后睡去,只有镇长一行三人还拖着疲惫的身躯靠坐在教堂的大门边,相互间低声耳语着。
“镇长,你说你咋就这么倔啊,要是你刚才把人放了,咱们几个兴许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医生这吐槽已是有气无力,镇长实在懒得搭理,只是心有不甘地丢给他一句“明知故问”。
“你们说,万一花匠的死只是一个意外,或者说这病本来也不太容易致死和传播的话,咱们是不是都白忙了?”助手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我只能说有这种可能。但你知道吗?我现在真的在怀疑自己的判断。都过了这么久了,教堂里的患者们还是没人发病,咱几个也一直没有染上那些斑痕,我真担心会不会是哪里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