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陈晓明毕业后，也走进了市委办公室秘书科，具体说，是被王浩“死拉硬拽”去的。
三年的研究生生涯倏忽而过。论文答辩前，韩教授就许诺陈晓明可以进自己任所长的现代文学研究所。那时在安徽绩溪，陈晓明跟着韩教授实地参观现代著名学者胡适的故居。韩教授准备写一本《胡适传》，并且已经明确陈晓明当助手。陈晓明原来准备从此搞一辈子学问了，妻子也赞成。
一个周末，王浩和韩红红来了，韩教授要陈晓明也作陪。酒至半酣，王浩突然问：
“老弟，你马上要毕业了，工作有什么打算？”
陈晓明看了一眼韩教授：“教授给安排好了，准备进大学的现代文学研究所。”
韩教授也接了一句：“晓明适合搞学问。”
王浩放下酒杯：“搞学问固然不错，但不接触社会，拼死拼活就是写几本书吧。但我希望你出去闯一闯。在大学待久了，就走不出这个象牙塔了。我们一起当记者时，我就发现你也适合官场。”
韩红红不以为然：“我跟你的看法不一样，我认为搞学问好，没有杂七杂八的事。当官有什么好，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只有搞学问，著书立说的才能名流千古。”
听到韩红红背起诗来，大家都笑了，说她老师就是老师。
韩教授沉吟片刻：“我看这样吧。就业是大事，决定人生的方向。我们让晓明考虑一下吧。距离论文答辩、毕业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当时王浩也没有多说什么，晚上就把电话打到了陈晓明家里：
“我希望你毕业后到市委办公室，我们还在一起工作，这个选择你仔细考虑一下。我会罩着你的，我可能很快要当办公室副主任了，就是副县级了，秘书科缺人，你来一下就任科长不好办，但争取个副科长还是没问题的，就像我当年一样。市委有政策，研究生给正科待遇。工作开始会辛苦一点，但是市委办公室，调动的频率高，说明白了，当官的范围广，升官容易，再不济退休也能享受个正县待遇吧。不是县里，乡里，混一辈子，也不一定怎么样。搞一辈子学术研究，不是不可以，但时间一长，就有点，怎么说呢，就有点傻了。在咱们中国，我觉得，最好的职业就是当官。”
王浩的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陈晓明放下电话，和妻子商量。妻子是护士，对官场风云不了解，更不清楚，但还是把主动权交给了丈夫：“你看着办吧。干什么都好，能有工资能过日子都行。”但第二天老岳母跑来了。岳母在机关混了一辈子，虽然最后以正科退休，但对当官还是很有心得：“当官说好也不好。说好吧，前呼后拥，风光一时。说不好吧，也有很大风险。现在反腐正热，搞不好就身败名裂。再说，当官只能是一时，退休后就门庭冷落了。但也是很理想的职业，你是个老实人，让闺女嫁给你是让你们好好过日子，不求什么。如果你要进官场，必须答应我们，守住自己的底线。”
思考了一周，征求了不少人的意见，也许是年轻闯一闯的念头执着，也许是对平静的校园生活有点“腻歪”了，也许是王浩的“动员”发挥了作用，晚上，陈晓明到王浩家里，鲜明地鲜明地摆出“跟随”的态度，就是要王浩尊重自己的操守底线。王浩笑呵呵的就答应了，还拍拍陈晓明的肩：“毕竟读了研究生，知识分子了，也清高了。我一定尊重你的操守底线。但能不能守得住，关键是看你自己的定力。实话实说，官场也是个光怪陆离的名利场，不是每个人都能慎终如一的。”
但秘书科看不到名利，就是有时有个饭局蹭蹭。有时太累了，王浩领着科里几个人打打乒乓球。秘书科确实累，经常夜里加班起草文件，主要是领导讲话。“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会抄不会抄。”起草领导讲话，既不能脱离上级的原意，又得结合实际，推陈出新，所以很能锻炼人。王浩经常讲：“给书记起草讲话，你就是书记，给副书记写讲话，你就是副书记，深入其境，才能写出精彩。”陈晓明有扎实的文字功底，又勤奋，干的还是很不错的。一位市委副书记调任，点名要陈晓明跟着走，但陈晓明考虑到一个新地方需要重新打基础，王浩一听就不同意：“你点灯熬油，在这里已经打下了良好的基础，重打鼓敲锣另开张不合算。”陈晓明就婉拒了。
王浩当办公室副主任两年后，也成了正县级干部，陈晓明就当了秘书科科长。第二年，才30多岁的王浩就调任长野县任县长。临走饯行，王浩喝的有点高了，拉住陈晓明的手：“我说市委办公室当官的范围大，升官容易吧。我去县里，稳定住了，你跟我干吧。”陈晓明见他喝的有的高，就不以为然的笑笑，把王浩送到了家。
韩红红开了门，没有一点县长太太的喜悦，到埋怨：“咋让王浩合成这样，他酒量不大。”陈晓明说：“当县长了，高兴呗。你不高兴啊。”韩红红淡淡的说：“无所谓。”就坐下继续备课。
此后半年，王浩给陈晓明打了无数次电话，也找到家里几次，非要陈晓明到长野：“给我当县政府办公室主任，有机会就推荐你副县。你现在你现在秘书科也是正科级，当然不愁提拔，但那要熬几年，出大力，流大汗。你的知识分子的性格有点个性突出，不是每个领导都喜欢。我在哪里还可以为你遮风挡雨，我不在就不好说了。再说，我们搭档惯了，你不在，总好像缺点什么。来吧，我给市委办公室做工作。”
陈晓明开始没有想到到县里工作，经王浩几次三番的劝，也有点心动了：“王浩说的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我在秘书科，整天还文字打交道，干到什么时候。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当然也离不开文字，但毕竟有秘书专门写，自己不用亲自动手，大不了修修改改，小菜一碟。还要协调方方面面，对自己也是个锻炼。”
春节前，陈晓明就成了长野县的政府办公室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