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后面除供香客烧香跪拜的殿阁外,两边是寮房。女尼掀开一个房间的布帘:“两位请。”千里寻认为主持应该就在里面,可走进去后,除了桌椅茶具,空无一人。
女尼说:“二位在此稍等,我去请慈玄法师。”
千里寻强调道:“小师傅,我找净光法师,不找慈玄法师。”
女尼没有说话,掀开帘子走出去。
千里寻只得找椅子坐下,耐心等候。大约过了一刻钟,布帘被掀开,进来一名年纪较大的女尼,手拿佛珠:“阿弥陀佛,让施主久等。”
千里寻起身问:“您是慈玄法师?”
“正是。”
“我想拜见净光法师,请她为我指点迷津。”
“住持她老人家不随便接见外人……”
千里寻急了:“不随便接见外人?为何刚才的小师傅要带我进来?”
“她刚刚剃度出家,在正殿负责敲击木鱼,有些规矩不清楚,我已批评过她。”
千里寻直接傻眼,本以为很顺利,原来是这么回事。进都进来,总不能白跑一趟:“求法师通融,要不是遇到人生难题,我也不敢随便打扰住持。”
“请施主下山去吧。”
千里寻给苦荞使使眼色,苦荞拿出一两银子塞给慈玄法师:“请法师笑纳。”
“出家人不贪图世间财物,施主还是收回去吧。”
慈玄面无表情,给人难以接近之感,苦荞只得把银子收回,用目光向小姐请示。
千里寻以为对方嫌银子给得少,又给苦荞使眼色。
苦荞从怀里拿出一袋银子,把那一两也放进去,再把钱袋递到慈玄面前:“法师还是笑纳吧。”
慈玄依旧面无表情,苦荞只好又拿回银子。
千里寻见钱无用,立刻跪在地上,苦荞也跟着跪下。
“今日不见到净光法师,我绝不下山,恳请慈玄法师通融。”
千里寻下跪倒是让慈玄感到意外,好言劝道:“施主起来下山去吧,住持她年事已高,不愿再为世俗之人预知未来。昨日一位临安高官前来想见住持,也被我请下山去。”
“我不起来,也不下山,净光法师不见我,我就永远跪在这里,反正回到现在的家里还不如待在寺庙,再不济我也剃度出家,不怕见不到住持。”
千里寻十分坚决,搞得慈玄法师为难起来。正犹豫间,进来一名女尼,年纪看上去与慈玄相仿,在慈玄耳边悄悄说句话,很快又出去。
慈玄面色缓和许多:“起来吧,看在你与住持有缘,请跟我来。”
终于有进展,千里寻很开心,起身跟着走出寮房,心想这回肯定能见到住持尊容,刚才慈玄都说了,她与住持有缘。
千里寻跟着慈玄穿过一个石门,向东边拐去,走了没多久,来到两个山洞跟前。慈玄掀开左边山洞的布帘:“施主,请。”
千里寻带着苦荞走进后,并未看到任何人影,迎面是尊佛像,前面放着一个很大的功德箱。旁边有个茶桌,上面摆着做茶的器具和材料。左边有一个书桌,笔墨纸砚放置得整整齐齐。再瞧两面墙上,挂满唐诗,与佛像显得很不相称,不过字倒写得圆润饱满,不失风骨。千里寻无心欣赏书法与诗,问道:“住持呢?”
“住持在右边的山洞,施主想见住持,缘是第一步,还需完成三件事,得到住持允许,方可与她相见。”
慈玄法师的话让千里寻感到前路障碍重重,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还需接着往下走:“请法师说说是哪三件事?”
“第一件事很简单,只需将施主身上的钱财,以及所有值钱之物统统放入功德箱。”
千里寻心想:“确实简单,她刚才不为钱财所动,原来是为将我洗劫一空。算了,不跟她计较!”想到这里,千里寻叫声:“苦荞。”
苦荞赶紧把身上带的银子全部拿出,放入功德箱中。千里寻又将玉镯,耳坠,以及头上的金钗统统取下,放入功德箱内。
“法师,第一件事已做完,快说第二件吧。”
慈玄法师说:“你那丫鬟身上还有贵重之物。”
苦荞为难道:“是小姐要见住持,又不是我,为何还要我身上唯一值钱的银镯子?”
千里寻走到苦荞身边,抓起她的右手,掀开袖子,果然手腕上有个银镯子,强行取下:“回头我送你好几个。”
苦荞不再为难:“小姐说话可要算话。”
千里寻把银镯放进功德箱:“放心,你家小姐我一诺千金。”
慈玄满意道:“这第二件需施主在墙上挑一首诗,将解诗的内容写在纸上,由我呈给住持,她老人家满意,方可进行第三件,如若她老人家不满意,也请即刻下山。”
解诗对千里寻来讲并非难事,她再次环顾两面墙上的唐诗。以前的千里寻对王右丞的诗并不感兴趣,不知为何此刻的她被那首《竹里馆》吸引住。她靠近墙边,细心琢磨诗句,内心文思如泉涌,转过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提笔写下所思所想。
苦荞见小姐写得非常专注,心中暗喜:“现在的小姐看上去跟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千里寻用小楷写了整整一大张纸,终于写完,搁下笔:“法师,辛苦您拿给住持阅览。”
苦荞过去把纸张拿了,送到慈玄法师手中。慈玄接过,简单折起后,掀开布帘离开。
没多久,慈玄空手而归:“恭喜施主,住持对您解的诗很满意,可以进行第三件。”
千里寻早已预料到结果,别的她不敢说,解个把诗倒不在话下:“第三件是什么?”
“第三件是为住持做盏茶,住持品后若满意,便可与她老人家见面,若不满意还请施主下山。”
做茶是苦荞的强项,千里寻还未学会:“可否让我的丫鬟来做?”
“不行,是你求事,又不是你的丫鬟,必须施主亲自动手。”
“能不能让我的丫鬟在一旁指点。”
“也不行,在一旁指点跟她做没什么区别。”
千里寻只能离开书桌,来到茶桌跟前,看到一桌子的茶具,不知该如何下手。努力回忆苦荞做茶的过程,好像需先温盏。千里寻拿起一个茶盏,放到面前,从旁边壶里倒些热水,再将盏双手捧着晃几下,倒还有些意思。晃完,四处瞧瞧,不知道该把盏中的水倒在何处。
苦荞急得在心里提醒:“废水盂就在旁边,倒里面就行!”结果看到小姐盯着地面瞧了一会儿,直接把水倒在地上,苦荞一脸无奈。
千里寻把盏放好,接下来该怎么做?对,放茶粉!她拿过茶粉盒,用小木勺给盏中放一勺茶粉,感觉有些少,又一连放好几勺。
苦荞又在心里提醒:“多了,放多了!”
接下来该注入热水,千里寻记得苦荞做茶时,分好几次将水注入,到底多少次,她不记得。常言道事不过三,那就三次吧。既然三次要把盏倒满,第一次不能多也不能少。千里寻按照自己的判断,将水加入,她认为不多不少,再倒两次,则刚刚好。
可急坏一旁的苦荞,继续在心里提醒:“水倒多了!倒多了!”
千里寻拿起一旁的茶筅,在盏中开始搅动。
“击拂,击拂,不是胡乱搅!”苦荞不忍心看下去,她捂住眼睛。做茶的方法曾是小姐教她的,现在的小姐竟然一点儿都不会。捂了一会儿,还是担心小姐,又把手放下,见小姐仅倒三次水,再胡乱搅几下,茶算是做好。
“七次注汤,在小姐这里变成三次注汤,做出的能是茶吗?”苦荞继续着心里的话语,瞧一眼旁边的慈玄法师,一脸严肃,眼睛虽盯着鼻端,可也让苦荞不敢妄动。
千里寻看着盏中的茶,跟苦荞做的无法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茶汤中零散地躺着些许细沫,让人一看,产生不了一点儿品茶的欲望。能做到这种程度,千里寻算是尽力。她已想好,如果住持因此不愿见她,就冲进隔壁的山洞,跪在住持面前哭诉,不相信打动不了她。打定主意后,吩咐道:“苦荞,把茶盏端给法师。”
苦荞上前端起茶盏,瞧那茶汤,心想:“这哪是给人喝的?”慈玄接过,也瞧了瞧茶汤,眉头不由皱起,没说一句话,出了山洞。
千里寻起身对苦荞说:“我做的茶住持肯定瞧不上,一会儿我要冲进隔壁的山洞。”
苦荞很担忧:“能行吗?”
“怎么不行?世间之事,有时太遵守规则反而办不成事,必须出其不意,才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待会儿慈玄法师回来,只要说让我们下山,你我假装同意乖乖走出山洞,趁她不注意,你帮我拽住她,我瞅准机会冲进去。”
苦荞点头同意。
很快慈玄法师掀开布帘进入,还未张口,千里寻立刻说:“法师不用说,肯定因为我做的茶不好,住持不愿见我,我这就带丫鬟下山。”说完顺便向苦荞使了个眼色。
慈玄法师笑道:“住持允许施主进山洞与她见上一面。”
真是喜出望外,那么差的一盏茶住持竟然不嫌弃?看来她老人家在茶方面要求不高,既如此又何必搞这一出?反正能见面是好事,既免去千里寻采取莽撞的方式达到目的,也保住朱淑真大家闺秀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