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寻坚持涂抹吉祥药房买来的治伤之药,仅仅两日,额头的伤已好。她坐在铜镜前瞧着,担心留下疤痕,瞧来瞧去没发现一丝疤痕,以后不用再顶着伤到处招摇。
额头的皮肤白净细腻,本应开心,千里寻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和离失败后,她还真有了朱淑真的多愁善感。
昨晚,千里寻做了一个梦,梦见申简辰,他在梦中说:“千里寻,做我女朋友吧!”她破天荒地点头答应。申简辰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她则用心体会着爱情到来时的甜蜜。申简辰的怀抱很温暖,她醒来时,觉得身上还有被他拥抱的感觉和温度。
经历和离之战,千里寻败下阵来,越是有失败的感觉,对爱情的渴望越强烈,她萌生想要谈一场恋爱的念头,这是她在另一个时代从来没有过的想法。婚姻像一堵厚厚的围墙,把她紧紧包围着,让她的感情不得自由。
千里寻不由叹一口气:“唉!”
叹息过后,想起朱淑真的一首词,与此时此刻她的心境十分吻合:“苦荞,准备纸笔,我要作词。”
苦荞端着刚做好的茶过来:“已准备好,小姐先喝茶再写不迟。”
千里寻坐在铜镜前将茶喝完,放下茶盏,起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提笔在砚台里蘸满墨汁,开始书写:
斜风细雨作春寒,对尊前,忆前欢。曾把梨花,寂寞泪阑干。芳草断烟南浦路,和别泪,看青山。
昨宵结得梦夤缘,水云间,悄无言。争奈醒来,愁恨又依然。展转衾裯空懊恼,天易见,见伊难。《江城子·赏春》
写完后,一心沉浸在词句中,笔依然捏在指间,用心品着:“展转衾裯空懊恼,天易见,见伊难。”申简辰到底有没有与她一样穿越而来?如果有,人又在哪里?正想着,笔尖的墨汁不断向下聚集,“吧嗒”,不偏不倚掉在“伊”字上,辛苦写下这些字,白白浪费功夫。
千里寻搁下笔,把纸卷起:“扔了吧?”
苦荞接过,放入旁边的木桶中,端起木桶往外走。
木桶里放满卷起来的纸张,千里寻好奇,问道:“里面怎么放了那么多?”
苦荞回过头:“都是小姐平日写废的,让我积攒多了,拿到大门口放着。”
千里寻疑惑地问:“大门口放着?”
苦荞解释道:“小姐把它们当垃圾,有人却把它们当成宝贝,每隔一段时日会有人守在林府门外,等着捡垃圾呢!以前在朱府也是。”
千里寻甚觉好笑,又懒得去理会,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充满莫名的忧伤。
苦荞端着木桶来到林府门外,把木桶放在地上,从里面抽出小姐刚刚写下的词,拿在手中,对周围喊道:“你们都出来吧,尽快拿走,我好去忙正事。”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窜出五六个小厮和书童,一拥而上,将木桶里的字画抢个精光,临走前不忘说句:“感谢苦荞姐姐!”
苦荞叫住一位小厮:“南双!你等会儿!”
南双回到苦荞身边:“苦荞姐姐有什么吩咐?”
苦荞问:“听说你家公子人在汴梁,你怎么没跟着去?”
“以前苦荞姐姐见我从不问我家公子的事,怎么今日突然关心起来?”
“以前没想起来,现在想起了呗!问那么多干嘛?”
“姐姐也不想想,我要是去了,谁帮我家公子搜集幽栖居士的诗词?”南双展开拿到的纸张,“只可惜今日手气不好,纸上只有两句。”
苦荞把手中的纸递给南双:“我家小姐刚写的,很完整,送给你家公子。”
“苦荞姐姐为何对我家公子这么好?”
“还用问?乔公子最会解我家小姐的诗词,他们视对方为知己。”
“既如此,不如让你家姑娘直接把写好诗词送给我家公子得了,也省得我整日在林府门外蹲守。”
“那怎么行?本来外面就有我家小姐跟你家公子的风言风语,把没有的事都说出事来,所以更需谨慎,你以后还是在门口蹲守吧,有好的,我自然会给你。”
南双谢过后离开,苦荞端起木桶往回走,半路上碰到姑爷。
林觉没好气地质问:“又有人捡拾没用的垃圾?”
苦荞没好气地说:“回姑爷,在您看来是垃圾,外面的人却当成宝。”
林觉气道:“我今日就派士兵守在府外,看谁敢来,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抓一双。”
“我劝姑爷不要招惹与我家小姐相关的任何事,只怕她知道,再用拳头打你。”苦荞说完,继续往里走。
林觉盯着苦荞的背影,甚是气愤:“这丫头以前不这样说话,越来越放肆!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这两日林觉也思考,不放走朱淑真到底是对还是错?从理性角度讲是错,从感性讲,他舍不得放她离开,哪怕把她搁在林府,一根毫毛不碰,只要还挂着林觉娘子的名号,他都会觉得受用。尤其是临安才子们对朱淑真只能看在眼里,却吃不到嘴里,林觉想想都觉得面上有光。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对她依然有情。
苦荞回到竹兰居,见小姐坐在书桌前发呆,没敢过去打扰,放下木桶,开始收拾屋子。
千里寻穿越成朱淑真,竟然开始像她一样多愁善感。她猛然想起朱淑真四十五岁离开人世,她千里寻可不想英年早逝。既然不想,就不该学朱淑真,要记住自己是千里寻。
她拍拍脑门,心里想:“对啊!我是千里寻,千里寻可从来不伤春悲秋,振作起来,仔细想想,接下来的人生该怎么过,我可不愿像朱淑真四十多岁郁郁而终。”
千里寻立即振作精神,她要付诸行动改变命运,到底该怎么做?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不如迷信一回:“苦荞,你认不认识看相算命特别准的人?”
苦荞停下手中的活儿:“小姐可是问对人,我虽不认识,却知道有这么一位。临安城外有座山,山上有个尼姑庵,里面的女住持人称净光法师,能知过去未来,老爷就曾找她看过。”
“我爹?”
苦荞点点头:“我听说,老爷那会儿年轻,与净光法师聊过后,一路青云直上,才成为今日的临安知府。”
“这么厉害!”
苦荞接着说:“不过,据说净光法师不随便给人看,她有条件,只有达到她的条件才能与她见上一面。”
“什么条件?”
苦荞为难道:“嗯,我不大清楚。”
千里寻来了兴致,站起来:“我要去会会净光法师,多带些银子。”
“这就要去吗?”
“现在就去!”
苦荞带好银子,跟在小姐身后,来到林府门外,吩咐车夫套了马车,往临安城外而去。
千里寻无心欣赏街头闹市的繁华,她只想为自己的人生找到一线曙光,更想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摆脱与林觉的婚姻,能不能在属于朱淑真的时代有属于千里寻的人生。
不知马车走了多久,终于出了临安城;也不知在临安城外又走了多久,终于到达山脚下。
车夫提醒道:“夫人,到了。”
千里寻第一个跳下马车,一座像刷满绿色彩釉的高山矗立在眼前。
苦荞从马车上下来后,指着大山说:“小姐,尼姑庵就在半山腰,剩下的路马车上不去,我们得步行。”
千里寻没有说话,朝大山的入口处走去。她从小练习千里拳,爬山对她来讲并不费体力。尽管现在的身体不是千里寻的,但她的潜意识依然能够操纵朱淑真的身体,让它和千里寻的身体同样敏捷。能顺利使出千里拳,力度丝毫不减,就是最好的证明。
山路并不宽敞,又窄又弯曲,从山路的泥土被踩得结实程度判断,尼姑庵的香火应该不错。
千里寻看到有五六个香客顺着山路往下走。当第一个香客走近时,千里寻和苦荞侧身让路,顺便问道:“大娘,尼姑庵还有多远?”
“不远不远,再走一阵就到。”大娘继续往下走。
千里寻和苦荞则继续向上爬,碰到其他香客也是侧身让路,只怪山路太窄,仅能容纳一人行走。
山路周围的景致不错,千里寻边走边欣赏,不知不觉来到半山腰,才有平坦之地,视野变得开阔起来。一座尼姑庵出现在眼前,门口是进进出出的香客,男男女女均有,还有卖香火的摊位。
千里寻抬头,看到门楣上的匾额写着“承佛慈力”四字:“苦荞,买些香火,随我进去拜拜。”
苦荞买来三柱高香,跟着小姐走进尼姑庵。
迎面是正殿,很多人在殿外先把香点燃,再一一插入大香炉中。苦荞照做。完成后,又跟随小姐走进正殿内,刚把脚踏进去,两边传来念佛的声音:“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声音很好听,像是在吟唱一首歌曲,让人听后不由心境舒畅。
千里寻向两边瞧去,各盘腿坐着六名女尼,神态自然安详,口中念念有词,吟唱的声音正是从她们口中发出。
高大的神像前面放着三个蒲团,千里寻合掌跪拜;苦荞也学着小姐的样子拜起来。她们每拜一下,会响起一声敲击木鱼的声音“梆!”伴着佛号,甚是和谐。
三拜之后,两人起身,朝木鱼声传来的方向瞧去,佛像旁边坐着一位女尼,她面前的桌上放着木鱼和犍稚。
千里寻走上前有礼道:“小师傅,我想找住持净光法师,不知道她今日可在?”
女尼起身说:“跟我来。”
千里寻一阵庆幸,没想到如此容易,心想苦荞得到的信息应该有误,不由盯了一眼苦荞。
苦荞接触到小姐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更为能顺利见到住持感到高兴。
她们跟着女尼向正殿后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