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那个年代多好啊！大家一起去坡上干活，你家忙我来帮你家，我家忙了你来帮我家，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现在是老的不团结，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彼此之间闹得不愉快，带了不好的头，年轻一辈有模学样，跟着不团结，各干各的，各走各的，整个家族像一盘散沙，谁也瞧不起谁，谁也见不得谁好。”冯天成回想起以前的往事，好像就在眼前，就是昨天发生的事一样，历历在目，充满了向往。
冯天成继续回忆，慈祥地对冯二九说：“以前我和你爸一起去做牛生意，走村串寨的。那时候条件没有现在这么好，去哪都是靠脚走路，一天走到黑。那会儿穿的是那种用车轮胎皮做成的凉鞋，鞋底非常的硬，走一天路下来，脚非常的痛，有时还会被磨出血。运气好的时候，买到好牛就挣钱，运气不好估错了，几天的辛苦就打水漂。”
冯二九和冯三安静地听冯天成回忆往事，没有插话打断他。两人也听得入迷。
“有一次我和你爸走路去一个叫竹林寨的寨子买牛，那个寨子离我们家这边有一百多公里，在其他乡镇。我们早上天蒙蒙亮就从家里开始走，走了半天才走到，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当时我们随身带有一块手表。”
“到了卖牛的那户人家，谈了将近一个小时。好不容易谈好了价，主人家也没有煮饭给我们吃。你们也知道，走路是很消耗体力的，何况是走那么远的路。当时也没办法呐，人家不煮饭给你吃，我们不可能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逼着煮饭给我们吃吧。”
“买好以后，我们牵起牛就往家赶。当时真的是太饿了，当天想要徒步走来回两百多公里的路程，是很难走得到家的。后来我们来到一个叫杀人坳的地方。当然了，这也是后来才听别人说那个地方叫杀人坳的。那个地方之所以叫杀人坳，一种说法是以前有土匪专门守在那里抢劫，杀人越货。另一种说法是以前人犯错犯罪了，审判后拿在那里杀头。不管是哪种说法，那里都是留了人命的。”
冯二九和冯三听得很认真。冯二九也知道自己的父亲以前做过牛生意，有时候饿了舍不得花钱买东西吃的，为了节约那一两块钱，硬挺到家。这个牛生意不是杀牛卖肉，而是把牛买来家，过几天或者过一段时间转手卖掉，赚中间差价。买的时候不过秤，而是估计个大概价钱，两边在讨价还价后，觉得价钱差不多了就可以成交。有时候买方把价估高了，转手卖时就会亏，这叫买输了。
冯天成动情地说：“走到杀人坳时，天已经黑了。我和你爸实在是走不动了，就决定晚上留在杀人坳休息。以前坡上有野生的果子，有桃子，有葡萄，有李子……所以我就和你爸去找野果子来吃，填肚子。我们把牛拴在一棵桐梓树上，就去坡上找。”
说到这里时，冯天成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他紧接着说道：“等我们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三个黑影在解我们拴牛的绳子，想要把牛偷走。你爸大喊一声，搞什么的？可那三个人也不怕。他们都戴有帽子，那时天也黑了，我们看不清楚对方的长相。”
“你爸拿出随身携带的尖刀，故意把刀和刀套摩擦弄出声音，告诉对方我手里有刀，懂事的就赶紧走。那时候出门在外做生意的人都随身带有刀，就是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但那三个人也不走，也从身上掏出刀来，有一个大胆地直接冲上来和你爸打架。”冯天成语气颤抖地说，“你爸就跟那人扭打在一起。你爸那时身体好，力气大，动作快，不像现在喝酒，要死不活的。你爸直接在那人手上划了一刀，随即两人分开。他拿刀指着那三个人大声地吼，狗日的，要钱还是要命？他妈的，来嘛，老子不捅死你……”
这事冯二九从来没听父亲说起过，现在听冯天成说，全身情不自禁地打冷颤。
“当时你爸吼得很大声，声音都沙哑了。估计是你爸发火吓住那三个人。被刀割的那个人捂住手，三个人转身走了，走的时候还瞪了我们一眼。”
“他们走了以后，我才知道你爸也被那人在肚子上割了一刀。你爸现在的肚子上都还有一条疤痕，就是那时留下的。”
“我和你爸也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可现在我做的这些事，唉……”冯天成自责地低下头。冯三伸手拍在冯天成的背上，算是安慰他别难过。
冯二九看出了冯天成的自责，微笑着安慰道：“没事，二叔，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冯二九也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和冯天成之前还有这么一段往事，要是他不提起，恐怕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会知道。
冯天成满眼泪水，拉着冯二九的手对他说道：“二九，二叔对不起你啊，不该拿你辛苦挣的血汗钱去赌，你家条件那么困难……千不该万不该，竟然会不要脸地拿药去毒你的羊子……”
事已至此，真相大白，冯二九和冯三也没有再问冯天成什么。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遇到问题就去想办法解决问题，多说无益，一直揪着不放也没有用，只会让自己活得痛苦。
两人从冯天成家出来，冯二九仰头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这事算过去了，但冯树林家那里可怎么办？冯二九觉得自己头大，早知道自己就不要那么冲动，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早知道呢！
冯三看到冯二九一脸苦笑，知道冯二九担忧的事，拍了拍手，伸了个懒腰，对冯二九说：“走，去你树林叔家坐坐。”冯二九和冯三相视一笑。随即冯二九哭笑着直摇头。
冯二九回家带上一只四斤多的大公鸡，提上两盒饼干，拎着五斤自家酿的米酒，和冯三一起去冯树林家登门道歉。
冯三带冯二九走进门，对冯树林说，今天给羊子下毒的人已经找到了，现在带冯二九来是向你赔礼道歉的，自己刚刚也教训了冯二九，骂了他一顿，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年轻人做事容易冲动，希望你老辈子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现在人在这，你该骂就骂，该打就打，老人打小娃，是应该的。
随后冯二九也真诚地跟冯树林赔礼道歉，说自己愿意承担医药费。最后在冯二九和冯三的软磨硬泡下，两人达成和解，当晚就把那只大公鸡和五斤酒拿来吃喝了。
回到家后，冯二九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这天是农历十六，月亮很圆很亮，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皎洁的月光可以照亮人走的路，冯二九起床去羊圈里看羊子。一切都正常！
冯二九也没有着急回家，而是躺在羊圈外的石板上。梨树在晚风中摇曳着枯瘦的身姿，树叶沙沙作响，伴着一股羊骚味，冯二九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冯二九就把幺妹叫醒，随后他打电话给村里的防疫员长福，请他过来一趟，教教自己阉割技术，因为他要煽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