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起天宁 第十七章 江火映天3
温桃点头道:“狡兔三窟不如灯下黑,我若是幕后之人,必会藏在城中筹谋行事,把南枟落当做幌子。”
侯安闻言叹了口气,大成起于雄武之际,揽江而建天宁,囊物华天宝于其内,可谓秀美壮丽,可一旦势弱,防备却成了个大问题,即便四处城门严格盘查往来人马,也难阻有心人的渗透。
以往案察司办案,少女曾几次参与其中,和案察司总捕已颇有默契,两人不久前还曾讨论过此事。就以这次贼乱而言,天宁虽设有水门,须防隅司百余士兵合力方能拉动,可若贼人熟悉水性,大可在船只穿行时随之泅水入城。以此方式,无论是人或刀兵,都可轻易潜入城内,即便两岸巡逻兵士再多,也难以防备。
一番抽丝剥茧后,候安再无疑惑,恨不得能即刻赶至天宁。而少女却仍心存希冀,这些是她猜测有误,等船至宁江分叉处,入眼是夜幕中一片桃林烂漫、灯火繁华。
船行江上,凛冽寒风将她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少女却毫不在意,所思所想的不是前夜刺杀之事,就是两国来使,又或是南枟落里的危局,还有那幕后主使。
若贼人所图在上元灯会……只盼救兵能及时赶至,化解这场灾祸……
殊不知,此刻她凝眉苦思之状落在候安眼里,后者竟觉有些心疼,她在这青春年华岁月,想的不是诗文与美酒,而是些勾心斗角之事,但其为国为父分忧之志,又令人叹服……
转眼间,那个躲在车辇后边的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待回过神,候安才想起今日幸有少女多番提点,才不至于毫无头绪,心里不免有些羞愧,心道自己这个案察司总捕须得振作起来,怎能被一个小丫头比下去了呢?
他看了眼岸边,估摸船过半程,便道:“我们到进城后直奔灯会如何?若等安将军调兵赶来,只怕贻误先机。”
温桃想了想道:“嗯,按这速度,应是我们先到,一会在水门那,老侯你出面让防隅司放行,别惊动太多人。”
她言语间轻扣栏杆,神色从容,就连侯安也没察觉眼下竟已隐隐以其为主。
“进城后,幺丁去案察司喊人,老侯去请防隅司出马,我和其余人继续赶去东市。”
侯安摇头道:“不可!安将军临行前再三嘱托我护你周全,让侯丙随你去找防隅司,我和其余人去东市。”
温桃却道:“放心吧,老侯,到了天宁,自然会有人帮我,你身上还有伤,在水上始终不便。”
见案察司总捕犹疑,少女又劝道:“贼人还不知我等动向,我保证绝不以身犯险,你就别担心啦!”说罢在侯安耳边悄言几句,听得后者满脸狐疑,忍不住问道:“当真?”
少女认真点点头,“对!这事得靠你!”
风狼在一旁听了半天,此刻终于憋不住了,嚷嚷道:“王爷和二王子在那啥灯会上,岂会在意区区几个小贼,等我也到了,甭管对方三头六臂,都看我的!”
可在疾风大浪里,蓝衣汉子言语发虚,听得温桃只觉好笑,但仍笑嘻嘻道:“哟!大兄弟很厉害嘛!那就看你啦!”
侯安见温桃主意已定,又对启国两人颇有好感,风狼勇武之余更是豪气磊落,有其相助让他放心不少,便不再反对少女的安排,对两人拱手道谢后,嘱咐另外两船人马万事以少女安危为重。
纳格里·归云自登船后始终未发一言,途中见少女在他面前推测天宁或有贼乱时毫无避忌,一开始也颇感诧异,但想到这丫头的性子,便觉不足为奇了。
言及上元灯会,今日启云阁确在受邀之列,但他不喜热闹,昂格尔便只携乌日图赴会,任他随心出游。
在两人言语间,少年已明白今夜或有一场针对成国的祸事,他虽不担心王叔的安危,但也不能置之不理,故此行目的倒和那丫头一致,他前番才遭刺杀,无论今夜贼人所图为何,他和风狼都会出手。
想来这丫头早已将此计算在内,真不愧是她。
在小巷里,她狡猾换酒,在画舫上,她行事果决,在午宴中,她从容得体,而今于轻舟上,她一番推敲察微见细,布置有度中尽显运筹帷幄风范,可和风狼打闹玩笑时,又显率真可爱。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她?
温桃从蓝衣汉子那移开视线,恰与少年目光相遇,猜对方已识破自己的小算计,便笑道:“北蛮子,今日可惜了,没能带你好好瞧瞧仙女峰上,回头再带你走一趟。”
“好!”纳格里·归云含笑答道,“那就有劳公主了。”
“嘿!好说!”
一旁的风狼却道:“爬山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找个地方喝酒吃肉……啊!”还没说完,船身忽随波浪一阵颠簸,吓得他呼喊出声,当下死死抱住桅杆,众人被其反应给逗笑,压在心头的阴云也仿佛散去了些。
这时从船尾传来一道浑厚嗓音:“久闻公主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几人应声看去,见老叟正手持船橹,目光遥望前方。
温桃莞尔问道:“黎师傅是如何认出我来的?”此前仅候安亮明案察司来历,她和老叟自湖边相遇,到如今共乘一舟,始终未提及自己身份。
“呵呵!能和总捕大人这般交谈的女娃,在天宁除了公主,还能有谁?单说这份追拿凶贼的胆识,就非常人可比。”
“黎师傅见笑,只怕您听的都是些我上房揭瓦的闹腾事吧?”
老黎是豪阔之人,呵呵笑道:“女孩十几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那些人又怎会责怪公主,老朽有一外孙女,整日在山里活蹦乱跳,他父母十分头疼,只有我觉得这样才好,这样才有朝气!”
他言语间似乎想起了外孙女,神色间老怀甚慰,继续道:“今日见公主为国分忧,和温相一般心系国事,实让老朽心生敬佩。”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老朽有一事好奇。”
“嗯?”少女莞尔。
“公主如何断定老朽非贼人同党,还敢安坐于这渔舟之上?”
温桃闻言,坐直身子认真道:“黎师傅,这还用说!”
“哦?”老叟眼睛一亮。
“一般人可不会有您老对《玄凌别客》的品悟,更别说那些贼子了!”
“哈哈哈!”船家闻言心情大畅,当即放声长笑,伴随着呼啸寒风传于寥阔江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