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面。
在外游离的千空从别人口中听说自己那蔫坏的师尊又收了个徒弟,而且小师妹的大名他这些年也有所耳闻,心下好奇御剑就回了宗门一趟。
可悄悄打量许久,却觉得与传言不符。
“不是说那少阳宗宗主之女白宸舟是个性情顽劣手段狠辣的人吗?怎么行事作风如此高冷低调,就像努力把自己活成空气一样。”
千空沉默着看向白宸舟,有些疑惑为何她会活得如此孤独。
所有人都是成双成对,她却像习惯了一样总是独来独往冷眼看着同龄的孩子哭哭啼啼思念父母,神情看上去全然不能理解她们的不舍。
小师妹的年纪虽轻但模样确实是招蜂引蝶,被些杂七杂八的人看上属实寻常,可是上前攀谈的人只能感受到她的爱答不理。
三师兄的身高看着倒是比上回长高了些,跟小师妹站一块两人相差倒是不多。
要搁在从前当邹萧阳小师弟那阵,千空定会自觉地避着对方走,只因这位师兄家世甚高,资质也是极佳,比他这当了散修几十年的年轻太多,也矮了太多。
走在一块,千空总觉得不自在,金丹过后就自请下山历练重回潇洒快乐的日子。
观察起来三师兄和五师妹不对头,但毕竟两人是自幼相识,吵吵闹闹也不至于打起来。
结果下一秒,白宸舟白了邹萧阳一眼,信誓旦旦道:“我迟早把你打的就像个又欠又怂的弟弟!”
她顿了一下,忽然又改了说法,摇了摇头对三师兄轻蔑道:“不对,你不用打,你也那样。”
邹萧阳:“……”
果真如传闻一般毒舌,千空想。
邹萧阳笑了:“我是你爹。”
白宸舟讽他:“你不配哦。”
很快邹萧阳就被她的三言两语气跑了,白宸舟穿梭在人群的时候,本来正交谈的人偶尔会用余光扫过目不斜视路过的师妹,在她身影消失的一刻,这群人忽然音量放大,话里的内容全是她。
无论是练剑,还是听师长讲课,白宸舟总是人群里头看起来最心不在焉的那个,与周边众位兴奋的修士不同,那小姑娘脸上挂着懒洋洋的不耐烦,似乎期待这个必要的过场早点走完。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但惹到她当真是叛逆。
赵固师叔气急败坏地将反驳他言论的小师妹赶出课堂罚站,一身白色道服的小姑娘满脸不服气,眼珠子转了转,就在墙壁最中央的位置作画,作画途中神情越来越幸灾乐祸。
她眼中有明媚日光。
像映着太阳的池水,灼然漂亮。
一节课完毕,刚好有一个恶搞版的赵固跃然于眼前,并在旁边题诗一首。
赵固脸大堪比盆,狗眼狐嘴大脑门。
赵固矮小无人比,打人还需用脚气。
赵固脚臭熏上天,方圆百里无人烟。
赵固贱气满一身,深入脾肺深入肾。
出来的同门迟迟不肯走,叽叽喳喳地议论她搞的恶作剧,白宸舟余光瞟了瞟过来查岗的赵师叔,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连跑都不跑,被罚去抄写一万遍剑诀也要撂下几句话反驳他在课上的论点。
——或许用固执二字更贴合她。
小师妹坐在窗边眼帘微垂地抄书,一双盈着浅金色的琥珀色眼眸格外夺目。
忽然听到某个名字,须臾,她抬眸望去。
天边日头正盛,窗外众人簇拥的正中央站立着一名如清风明月的少年,他侧对着白宸舟,笑盈盈的说着什么,耀眼得比太阳还热亮几分。
忽然闫隼若有所感也望过来,先是怔了怔,欢喜从眉眼间溢开,冲着她粲然一笑。
笑容充斥着满满的自信,骨子里带着劲劲的倔强和清傲,细长的双眼皮勾成一双像是刚被水洗过的漂亮桃花眼,看人的时候仿佛透着缠绵的情意。
她眯起眼睛懒散的打量着,心想:这就是那个考了甲等的闫隼,还挺好看的嘛。
千空临走前想送小师妹一件礼物,刚好白宸舟闲逛在桃林间,灼灼桃花落在月白色的道服上,若是纯然的粉,应当会更好看些。
后来,她收到了素未蒙面的千空师兄送来的一套粉色衣裙作为贺礼。
第二面。
魔族正围攻隔壁门派,千空路过掺和了一脚发现有些棘手就回宗门求援,通知完师门后,师尊命千空去见见自己的小师妹。
毕竟同届弟子中,她刚拿了第一。
也不知那个小姑娘交到好朋友了没,这一年起码得混出个饭搭子来吧!
还没见到人,就听到记忆犹新的声音内心窃喜地笑着说:“闫隼,我第一哦。”
还没等她身旁的少年说些什么,那个本来一脸羞惭的少年诧异地看了看站在白宸舟身边一言不发的邹萧阳,然后好像被什么恐吓到了一样,露出了惊疑不定,又有些失落的神色。
他略显僵硬地抬起嘴角,然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恭喜就转身离开了原地。
邹萧阳伸手在白宸舟眼前晃了晃:“喂,看什么呢?看这,这是师兄特意摘来送你的!”
白宸舟撇撇嘴:“大哥,你送的花能不能弄得好看点的,虽然很符合你的气质。”
邹萧阳:“…………”
踏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啊?!看我不把你……阿西吧,我不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
冷眼瞧着邹狗一脸黑线,白宸舟拉着严霜的胳膊往外走:“真是无奈啊,我居然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聪明的,这真是一件悲哀的事。”
严霜也气得跟邹萧阳一块收拾她。
后来闫隼被严霜叫住,几个人走在一起。
白宸舟总是会不自觉的盯着闫隼看,可严霜跟他笑闹时候,这个骄傲的女孩却低下了头,邹萧阳就拿着一把花不厌其烦地逗弄她。
千空趁着没人走进去后,抬首看见高高位于榜一的“白宸舟”三个字,和下方的第十名,那里写着闫隼二字。
每一届中同届弟子至少得有几百人,这成绩算得上很好了。
“看来,朋友是有了,心上人也有了。”
晚间。
白宸舟低着头给严霜讲题,乌黑的发全部归笼到一边,露出一段雪白的后颈。
忽然后颈一凉有什么东西碰了几秒钟,她抬起眼整个人都僵住了好半天没反应,都没抬头看一眼是谁这么做的。
“我现在的手是不是很凉?”
闫隼大概有那么点意识到,他在白宸舟这里是可以有多放纵……
可这么傻站着,真的尴尬。
然后人走了,白宸舟若无其事的继续讲题,严霜的表情她没看到,她知道严霜喜欢闫隼。
于此时的她而言,严霜远比闫隼重要。
闫隼也不知道在跟谁说,说了两遍:“白宸舟就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
我不是小姑娘我还是老娘们吗?!这是什么话奇奇怪怪的。
千空作为旁观者觉得这话说的十分正确,小师妹的状态懵懵懂懂就是还没开窍的小姑娘,这次悄悄打量的目光或许过于热切,千空没料到她忽然看了过来,神色莫名地揉了个纸团。
被砸中后,他打开发现上面就一个字。
滚。
千空:“……”
第三面。
她随师尊他们下山历练,于酒肆中重逢。
“千空师兄,其实我也想成为一名旅行者,不过我还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和合适的旅伴。”小师妹似乎以为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很羡慕千空如今潇洒人生的快活恣意。
“旅伴?这难道还不好找吗?”千空问。
“我想带着明河师兄一起历练……”白宸舟顿了一下,她想起自己恶作剧特意拿了错误的灵石托明河师兄帮她买远超出灵石价格,极为昂贵的东西,结果这位师兄不仅没生气,而且还特别温柔。
他只是把白宸舟想要的买回来,并且寻到合适的时机将所有不同数额的钱币和灵石摆在桌面上,一个一个耐心地教她认清。
白宸舟没解释原因,忽然意有所指,怨念深重道:“能干的同伴比什么都好使!我可不想拖着残废和巨婴到处跑,还要护卫他们的生命和心情。”
千空微笑着给自己倒了杯酒,沉默了会儿,分享心事般对小师妹说:“我没有旅伴,只是觉得无人能够做到与我契合。朋友确实很多,可是我每天到处走,怎么也遇不到想遇到的人,听说我有个老朋友每月会有一天在他开的那家店里喝酒,我蹲了他大半个月,终于见到他一次。”
“偶尔,无聊的时候想找人说说话,却发现听不到任何声音,世界只剩下你自己,还有杀不完无法交流的怪物。想听听人的说话声,耳边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师妹听完后皱了皱眉,有些困惑。
千空转头凝视着白宸舟:“珍惜眼前人啊,也许你还没反应过来,我们曾经相处愉快的好朋友,就再也见不了面了。”
白宸舟却没放在心上,凉薄道:“抓紧重要的就好了,不重要的,我也不在意失不失去。”
千空说:“在意就是重要。”
他很认真,一字一句地说:“不要后悔,你的选择。”
白宸舟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明河同师尊回来后小师妹已经回去睡觉了,千空还坐在原地喝酒,有些醉醺醺的,拉着明河莫名其妙的就拍了拍对方的手:“二师兄,加油!我觉得你是最有机会的。”
然后指着楼上,神情复杂地说:“我在师妹的身上,看到了同一种孤独。”
明河安抚道:“你喝醉了。”
千空也知道自己是醉了,想起什么向师尊和二师兄询问:“对了,那个叫闫隼的师弟为何没在同行的弟子之列。”
严谨华与明河对视一眼,轻声道:“他偷了门中的珍贵丹药叛逃去了魔族,现如今已经死了。”
千空一怔,浑浑噩噩地被明河扶着上楼,在睡梦中说了句梦话:“一辈子很长,如果能跟年少时喜欢的人厮守一生,那是很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