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很黑,一点光亮也没有。
林间环绕着淡淡薄雾,夏日的风带着湿气,密密麻麻刮下豆大的雨点,好多雨滴顺着脸颊滚落进了脖子里,特别特别冷,冻得她难受至极。
尤其是胸膛里的那颗心,白宸舟攥紧胸前那片衣服重重的压下去,试图缓解心脏揪疼的感觉,那是一阵一阵不停歇地从心脏传来几近破碎亦无法忽视的疼痛。
也不知是怎么了,浑身无力连同五脏六腑都开始难受起来,浑浑噩噩的走着忽然膝盖软了一瞬,她重重地跌跪在一片泥泞的草地上。
眼前全都模糊了,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下来,白宸舟整个人都在发抖,用手抓着剑瞬间泣不成声。
为什么你死了,我会这样难过呢?
明明我那么恨你,可是你死了我为什么会这么伤心,我在干嘛啊……
她的理智告诉她绝不可以为杀他感到后悔,可是她的灵魂一切都有为他留下的痕迹。
她只是真的伤心了。
没过多久藏在袖口的一个纸人忽然钻出来提醒她注意四周,看着黑漆漆的山林,白宸舟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草草擦了下眼泪,撑着草地站起来。膝盖处有些疼,但是没有任何伤口。
此处修为高深的大能太多,不好直接释放神识探查以免打草惊蛇,白宸舟一时间顾不上继续释放情绪,本来哀伤的眸子忽然幽深不少。
地图上位于山林北侧有处破败的遗迹,中央的石柱甚高,俯首便可将林中各处看得一清二楚。
她收敛气息借用地势之便在暗处仔细观察,扫视一圈发现周围有着不少人,而且这些人竟然都是之前洛吟客带上少阳宗船的那群黑衣人。
唯独有一名黑衣男子服饰与之格格不入,看身影居然很是熟悉。
“谢星潮怎么被他们抓了。”白宸舟疑惑。
黑夜中的拓沧山脉并不平静,只是此处靠近地脉山火所以鲜少有人敢来,是以凸显得十分幽静。现如今这片山林还是郁郁葱葱,路过的黑影似乎是觉得已经安全了便停下来四处分散,根据中间两个人的位置围成一个圈子,谢星潮便在二人之中,而且受的伤不轻。
谢星潮断断续续说了什么,眉头皱紧隐隐咬牙含怒的样子,听到身旁的人的回复脸色愈发难看,白宸舟只能通过水镜看清两人的口型。
共二十五人,修为最高的是元婴中期,其余大多都是金丹境界,中间那黑衣人的举动只是在折磨谢星潮,并没有直接危害到他的性命。
就算有些眼熟,放在跟前来看,白宸舟也绝对叫不出那黑衣人的名字。
只不过……
啧啧,白宸舟看得忍不住咋舌,这哪里是在教训有仇怨的人,这分明是要拉人强制野战的流程!
她的神情顿时一变,眼神戏谑又充满恶意,很不幸,这番操作刚好踩到白宸舟的雷点了。她目视着前方,语气透着森森寒意:“真是碍眼。”
夏夜的晚风,带着些许雨丝。
一道收敛气息宛如鬼怪般掺杂着暗红色煞气的白光仿佛一把剑直奔着中央那两人而去,没有徐徐图之将其余的修士处理一二,好似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谢星潮怒不可遏。
也许是在眨眼之间,霸道的剑意裹挟着杀意凛然将至,邢邑章忽然身体一僵,胸前多出来的正是——浮光剑,刚刚的威胁之言还未说尽,便再没有多余的动作了。
浮光剑被毫不留情的抽出,身前的人倒下,大片的血也溅到了谢星潮身上,一点一点露出邢邑章身后如奇迹般出现的人,原本几近绝望的少年瞳孔微缩,眼底还带着茫然与恨意。
没了碍眼的东西,也让邢邑章背对着的白宸舟完整地看清谢星潮如今这幅惨样,被雨打湿的黑衣墨发,皮肤也是微黑,他周身灵气紊乱,而且有多处波及经脉的伤口,若不及时救治虽无性命之忧但是会沦为废人。
白宸舟扫了眼谢星潮身上的伤势,直接把容凉给她的两颗救命丹药喂给谢星潮一颗,平静淡漠的眼神下,隐藏着关切的情绪。
不等谢星潮开口,她先一步问道:“我也杀了你恨的人吗?”这话说得很轻松,但细琢磨起来就有点不对劲。
仿佛太阳一般灼然漂亮的女孩,此刻是谢星潮从未见过的脆弱,像是水中不可触及破碎的月影,带着一种夜泉般寂静与勃勃生机。
我,恨的人?
——是指的他么。
谢星潮双目几乎要滴出血来,拳头握紧骨骼摩擦作响,但又好似黯然神伤。
白宸舟看着谢星潮这幅神情复杂的样子,不由得眨眼微微眯起,恶意问道:“他死了,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怎么,你愿意被一个男人羞辱?”
谢星潮早知道这个人脾气有多恶劣,只有心情很好的时候,才会露出可爱爽朗的一面。
“不必拿话激我,这次的事,谢谢你。”谢星潮表面的戾气消散,对她认真说道。
小姑娘歪头笑了下,脸上的笑容璀璨明媚,但眼睛里笑意却十分浅淡。
容不得他们再多话下去,她淡漠的眸光掠过冲上来的数十名修士,浮光剑意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你准备一下,别拖我后腿。”白宸舟轻声说道,眉眼间带着些许冷意。
几乎没有给谢星潮出手的机会,还未等围攻上来的人近身,便同时有二十几个白宸舟提着浮光剑迎敌,且实力个个不弱,金丹期以下就直接秒了。但元婴中期的罗生相比之下难对付了很多,不仅灭了她几个分身,而且还找到了真正关键的那个。
原来一剑刺心,是这种感觉。
剩余的分身瞬间消失,受到本体情绪影响,白宸舟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颗从极力保持平静的脸上滚落。
罗生伸出手想要试探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仅仅只是想一想,就会心痛,眼里带着疼惜和懊恼,还没触碰到她的脸,掌心却接住了一滴滚落的泪,很快转凉。
下一秒,白宸舟自己就面无表情地擦拭干净眼眶里淌下的两行清泪。
“这算是你我的因果吗?”她问。
当年我刺你一剑,而今你还我一剑。
“对不起……”罗生轻道,口中说着道歉的话却将贯穿白宸舟胸膛的剑拔出,字字清晰道:“可我不后悔伤你。”
白雾消散,落下一张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