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橘躺在房间里，百无聊赖，聂如深处理公司业务去了，她一个人呆在公寓。她索性打开电视，正好是音乐频道。空调的温度刚刚好，她裹着空调被，手指不停按着键盘，最后放弃调频道，只要有了声音，自己就不是孤独的吧。
“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我们死也要在一起。”电视屏幕上，一个长发飘飘、宛若仙女的女孩，轻轻唱着，歌声甜美，感情丰沛，感染了在场评委和观众。洛橘觉得似曾相识，定睛一看，女孩竟然是徐萱轩。
徐萱轩亭亭玉立，在一众年轻貌美的女孩中，还是美得无可挑剔。点评人陶吉吉给了她很高的评价，其他评委也一致给了她通过卡。洛橘有点怔怔的，她发现手机里，她和柳芷溪、徐萱轩还有夏栀子组建的微信群里，柳芷溪和夏栀子已经在发恭喜徐萱轩的红包了。
洛橘没有抢她们的红包，而是点开发红包界面，输入了金额上限，然后输入密码。可是她发现，她的微信余额已经不够，她只好翻出银行卡，却提示被冻结了。洛橘倏地想起，这张银行卡，是洛刚为她办理的，看来他真的已经采取手段，要制服自己了。
洛橘有些气馁，没有在群里发言，假装自己不知道。窗外天渐渐黑了，她没有开客厅的吊灯，一个人坐在黑暗里，闷不吭声。她喜欢黑暗，因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里，所有的伤疤和缺陷，都可以被完美掩盖。
她饥肠辘辘，却身无分文，无法点餐叫外卖，打给聂如深电话，却被他挂断了。洛橘忽然觉得，自己真真正正成了，被世界抛弃的孩子。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翻动着手机的联系人，看见了“于淮南”的名字，她的心里一动。
当洛橘收拾一新，穿着荷绿色碎花长裙，出现在咖啡厅时，于淮南已经早早等候。“小橘”，于淮南看见她，脸上阴郁的表情顿时鲜活。洛橘有些意外，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在失忆前，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周围人的反应，他们之间一定有过什么。
他点了她最喜欢的黑咖啡，还有黑森林蛋糕。她的确饿了，小口吃着，吃相赏心悦目。于淮南定定地看着她，几次欲开口，她却没有和他对视，只是自顾自品尝着美味，眼睛里有他的影子，却没有实实在在看他，好像对于她，他没有任何价值。
洛橘吃完了蛋糕，啜饮着咖啡，才抬起头来看于淮南。他是那样高，也是那样瘦，不知是家庭的重负还是现实的压力，让他看起来很疲惫，甚至头上冒出了几缕银丝。“小橘，我是于淮南，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洛橘仔细在脑海里搜寻，还是毫无头绪，只好抱歉而礼貌地一笑。“于淮南先生，你好，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记得你了。但是我很感谢你今晚请我吃饭，这份情，我会记住，将来的某一天，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我也一定会帮助你的。”
洛橘款款起身，真挚地对于淮南说道，他见她准备离开，眼圈忽然红了，他伸手想拉住她，却被她灵巧地躲开了。“于淮南先生，不管我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那都已经是过去时了。希望你可以理解这一点。现在我要走了，祝你幸福。”
于淮南注视着她离开，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他绝望地跪在地上。他想起那个在天台吹风的洛橘，想起那个在肯德基复习功课的洛橘，想起那个在公安局门口碰见的洛橘，他心如刀绞。他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地错过了她，失去了她。
因为现在的洛橘，眼里早已没了富家千金的傲慢，没了纨绔子弟的不屑一顾，没了作为学校关系户的暴戾和张狂，她温柔而有礼貌，她美好而令人神往。这不是以前的洛橘，这不是于淮南心里住着的那个洛橘。
洛橘回到公寓，聂如深还没有回来，她径自走入房间，冲凉洗漱。当她戴着快速干发帽从浴室出来，聂如深刚好进了家门，他的手里，带着在公司附近买的赛百味。洛橘闻到食物的香味，而聂如深已是饥肠辘辘，她笑着告诉他今天的事情。
“聂叔叔，洛刚，他，我爸爸，他冻结了我的银行卡。”洛橘轻松地笑笑，仿佛在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我准备，去楼下的便利店打工，挣点学费和生活费。”聂如深的身上，有一种风尘仆仆的味道，让洛橘不适应。
他在木制餐桌旁坐下，狼吞虎咽。洛橘倒了一杯直饮水给他，他一饮而尽。她注意到，他从灰色衬衣袖口裸露的手臂，有道道疤痕，她刚想追问，却碰上他掩饰的目光。那一刹，她有种恍惚的感觉，她觉得聂如深有事情瞒着她。
可是，既然他不想说，自己何必去问呢？或许从这一刻起，她明白了，不去探究别人的难言之隐，是对对方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放过。成长，有时候，就在一个眼神，一句语气助词的变化之间。
“小橘，对不起，公司最近事情太多，我都没有顾上你。”半响，聂如深才幽幽地说道。“聂叔叔，是我给您添麻烦了。”洛橘懂事地回复道。聂如深吃完饭，脱了鞋，往芝华士真皮沙发上一躺，闭目养神，不再说话。洛橘默默地把碗筷放进厨房的洗碗机。
回到卧室，洛橘翻开了久违的课本，数学的三角函数和导数，她总是弄不明白，化学的方程式记得她头昏眼花，地理的经纬度她百思不得其解，而那些厚厚的政治历史资料字符，如同纷繁的小蝌蚪，一个个跳入眼帘，又一个个逃开。
只有物理题，看上去比较有亲和力，十几分钟，她就解开了王后雄练习册上的一道大题。洛橘颇有些得意，又掏出英语单词本，脑海里却冒出了《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经典名言，她隐约记得，自己是否在某个场合引用过这段话，却无论如何没有想起。
就这么抱着单词本，昏天暗地地背了不知道多久，她伏在桌上睡着了。聂如深轻轻走进来，给她盖上了一床毯子。他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和甘棠是那样相似，他为她调高了室内温度，然后蹑手蹑脚地出门。在他出门的时候，洛橘已经醒了。
洛橘没有睁开眼睛，因为她的心在颤抖，她要求证一个真相，而这个真相，很有可能会伤害聂如深，也会伤害到她自己。可是她明白，如果不证实这个真相，对于他们，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就像癌症病人，即使痛苦，但是为了活下去，也要接受化疗和放疗。
她像聂如深一般，轻手轻脚，推开门，赤脚踩在地板上。聂如深的房门没有关，却也没有亮灯，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她看见，他蹲坐在房间的一角，一只手颤抖地捧着一张纸，然后惬意地吞吐着烟雾。
这是在影视剧中看过千遍的场景，洛橘证实了心中的猜想，却还是无法接受。聂如深忽然抬起头，看见了房间门口的洛橘，他干脆地笑了一声。“小橘，你醒啦？”他的声音嘶哑，语气疲惫不堪。“为什么要这样？”洛橘死死咬着嘴唇。
“小橘，对不起。我以后不能保护你了，我没有用，兑现不了对你妈妈的承诺。我，我的公司，经济遭遇了重创，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染上毒瘾的。”聂如深疯狂地捶打着自己，用头狠狠地撞向墙壁。
洛橘一把抱住聂如深，让他停止自残，聂如深的泪水，绝望的泪水，落在洛橘的衣襟。“聂叔叔，其实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兄长。谢谢这么多年，您的陪伴和关心。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还恳请您理解。”洛橘在他耳边说。
当警察来到公寓时，聂如深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也简单地洗漱过。洛橘望着他的背影，她分明在微笑，眼里却满是泪水。是她报的警，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人生的赌注和筹码，她必须正确，不能出差错。
而聂如深，也是如此。他们不是亲人，却有着超越血脉的亲情。她喜欢聂如深，因为他给了她父亲的宠溺，兄长的安全感，所以她要他赢，要他不能输给洛刚，而她能为他做的，只是把脱离正轨的他，重新送到起跑线上。
洛橘重新躺在了沙发上，她给徐萱轩发了一条祝福的短信，然后打开电脑，编辑着自己的简历和个人信息。她不知道应聘楼下便利店需不需要这些，但是她想，有备无患。现在的她，已不复从前，不再是那个衣食无忧、一掷千金的富家女，现在的每一分每一厘，她都需要精打细算。
窗外天光淡淡，她知道，新的一天来临了，只是她的未来，是像漆黑的夜空，还是这充满曙光的晨曦呢？夜晚再黑，也会迎来阳光，而太阳再明媚，也会有覆盖不到的罅隙。这个世界，对与错，正与负，从来不是绝对的，不是一成不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