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显然是旧相识，也认出了他的身份，尽管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但却还是下意识地一张口就是赶人走。
看着对方这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实在令人痛心。
强忍着泪意，老婆婆咬了咬唇，站直了身子，也不管躺在地上的人如何，神色镇定地指挥着老头子过来帮忙。
“那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莫离当然不能干看着，老婆婆手脚麻利，指了指他早就分好的药材包。
“你把这袋子还有我们带来的水放在锅里，熬了熬得浓浓的，给这些人一人灌上一碗。”
莫离不也不犹豫，按照他的指挥，找了口没有动过的大锅，生火开始熬药。
幸亏有两头骡子，他们带来的物资丰富，就连清水也足够使用。
趁着烧火的时候，莫离抬头看了看院内救人的老两口。
夫妻俩配合默契，一个负责处理伤口，一个负责处理瘤子。
一通操作下来行云流水。
等药熬好，院子里的人已经被他们处理了大半，但他们的眼神透露着痛苦，面对他们，不知该哭该笑。
这样的日子当真过得生不如死，还不如早死早超生来得痛快！
似乎是读懂了他们面上的神色，老婆婆抬了抬头，就在刚才他们给他们医治的时候，院内又拖走了两人。
可是大家看着他们都尸体，没有恐惧，竟然全是羡慕。
可见这里的情况之糟糕已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料。
莫离将熬好药汁用铁勺玩那些七拼八凑的碗里倒，完事之后就用托盘托着，送到了他们的面前。
老婆婆拿起一碗，叫老头掰开他的嘴，也不管烫不烫就往里头灌药。
人死死咬着牙关，拒绝喝药，显然已经存了求死之心。
老婆婆又痛又爱又怜，眼见着要从他的嘴角流出，见他还要挣扎，也顾不上什么辈分规矩，冲着比她还老些的老哥哥上去就是几个大逼兜。
那人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一时间怔愣在那里，也顾不上脸上的红肿，趁着他愣神的时候，夫妻俩人一人掰嘴，一人往他嘴里灌药。
韩老头手段高明，用手压在他的喉咙与胸口之间，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那药就咕咚咕咚地往下灌，一碗见了底，又按了两下，确定他不会将药吐出来才松手。
虽然暴力，但却十分管用。
“咳咳……”
那人被灌了药，忍不住咳嗽，好不容易止住了，只觉得自己心肺之间一阵剧痛。
虽然知道他们是出于好意，但脸上确是怨恨一半，无奈一半。
“你们这又是何必呢？我们现在这个情形，简直是生不如死。与其浪费这些药材，还不如给我们一人一个痛快。免得在这里活受罪。”
老婆婆顿时怒了：“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外头那么多人，许多人生了病，看不起医生，拖延到无药可治，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求生的意志。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可是你们，你们自己就是医生，却一心想着求死。实在可恶！”
“随你怎么说吧，我劝你们赶紧走，不要在我们这里浪费时间。这个村子很快就会消失，你们留下只会自受其困。这里连水都有毒，再待下去，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
老婆婆一听这话，愤然将手中的碗一砸，吓人一跳。
“你们都给我听着。今天只要有我老太婆在，你们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这模样，倒有几分土匪头子的霸道。
“就是和阎王抢，我也要将你们给抢回来！”
韩老头和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第一次见老妻如此形状。
知道她决心已下多说无用。
人都说夫唱妇随，今日这招，竟是妇唱夫随。
不过也没关系，都让了她一辈子了，再一回又如何妨？
韩老头哈哈一笑，夫妻俩互相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的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于是两人一个负责灌药，一个负责令人张口，一个接着一个。
很快便将药全部灌在了众人的肚子中。
不得不说来的时候，老婆婆仔细做过功课，这些药灌入腹中，虽不能彻底将毒素排出，却起了很大的效果。
减轻了他们的痛苦。
等忙碌完，众人已经有些疲惫，莫离知道现在是该自己上场的时候了。
只见他站直了身体，一脸肃穆：“诸位请听我一言，我是一岛之主，今日恳请诸位，同我一起前往在下说的海岛疗养。等到诸位身体痊愈，如若愿意，可留于岛上，安居乐业，我承诺绝不亏待诸位，会让诸位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若有不愿，也可同我说明，我会派船，将人送回有亲的寻亲，无心的我也会设法给自己安置一个绝不勉强。”
但这话落在众人耳朵却无甚反应，显然，莫离空口无凭说的话并不能令他们心动。
莫离也不在意，继续说道：“知道大家心里的想法，人都说讲究落叶归根，即使要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乡。”
“但大家有没有想过，你们都是身怀医术的，医者仁心，不瞒诸位，如今岛上时疫爆发，我需要诸位的帮忙，刚才诸位也应该知道，这些药进入身体并非全然无效，若能换另一处安心治疗，不是没有痊愈的可能，此地虽好，但实在不宜居住。再继续下去只能等死。倒不如诸位暂且先保全自己的性命，等将来有机会再回来，彻底将这里的毒气清除。就算这一代做不到，那么，儿子之后还有孙子，子子孙孙无穷窥镜，总有一日能将这里化为净土！”
莫离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诉说，倒让其中有些人起了心思。
只是，没有长辈的发话，他们也一时间也不敢接口。正有些冷场的时候，其中一位老人抬了抬头：“你这话可当真？”
没有人愿意干待着等死，若不是官府封了他们都活路，他们当然愿意自救。
自然当真，莫离一听，顿时知道这是事有戏，立刻开口接话。
“诸位应该知道兰青将军的威名。我与将军合作，已在岛上呆了近一年，现在早上谁说不上气象一新，但也颇有起色。只是困于食邑之症，无奈之下只能出来求助各位，我们不认识什么将军，我们只认自己人，三丫，你来跟我们说，面对着列祖列宗，你若有一句谎话，应该有什么下场你应该很清楚。”
他们一向敬畏鬼神，当着先祖先烈的面发誓，所说一切皆为事实，无人敢在祖宗面前撒谎。
老婆婆立刻指天发誓，一脸肃穆。
“若有一句虚言，叫我不得往生不得往生。”
没有来世这样重的誓言，足以取信于人。
莫离长长松了口气，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
这事，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