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力挫强敌
手中灭煞寒意逼人,冷芒四溅。
倏然耳后风声急至,似是有人紧追攻来。张迹道暴喝一声,回身斜撩破空一剑。一抹黑雾旋绕的苍白剑芒骤然自腰际窜出,颤摇震晃,冲着举杖过顶、正欲猛劈而下的对手直涌而去。
对于张迹道可以在瞬息间平滑无滞地完成由守转攻的转换,王阎罗确实始料未及,大惊失色。连忙故技重施,转劈为挡,以坚不可摧的青龙杖,硬生生荡开攻来的凌厉剑芒。狂掠如骄的寒光硬撞上稳若磐石的青龙杖,激起锵的一声脆响,霎时火光四溅,剑芒倏散。
正当王阎罗以为守御成功,沾沾自喜的刹那,剑势余劲透杖而过,冲人直去。余下的力道虽已大大折损,却依然尖利无比,径直削去王阎罗左肩的一大截衣衫,露出褴褛残破的里衣以及干枯苍白的皮肉,甚是狼狈。
王阎罗见吃了大亏,转喜为怒,狂喝出声,扑身劈杖强攻而来。解、施二人及时赶到,重又恢复以三对一的合围之势。
但此一时非彼一时,当下张迹道手执神兵,剑法飘奇诡变,气浪盛绽,已然不复先前被动挨打的劣势局面。
只见张迹道困于垓心,不急不乱,剑势大开大合,张弛有度。一副全攻无守的强硬姿态,勾起漫天寒白剑花,骄狂绽放,使得敌众三人困陷花海,仓皇拆招,手忙脚乱。
那三人看出张迹道招招狠辣凶悍,直逼要害,大有不惜性命、殊死一搏之意,反倒心头发怵,担忧起自身的生死安危。
联手合击最忌讳心念不一、各怀鬼胎。人人都顾着保命,施展攻守时自然是畏手畏脚,处处掣肘。
照常理而言,两方水火不容,动手交恶,理应是人多的一方占尽优势。所以在稳操胜券的情形下,优势那方的每个人心里都会打好小算盘,尽量保留实力,不愿掏空家底与弱势一方生死相拼,结果最后落不到半点好处。与此同时,还会寄望于队伍中的其他人,希望他们全力以赴,出手制敌。
若人人怀此念头,最终自然会束手束脚,瞻前顾后,使得战力大大损耗,也错失了绝佳克敌制胜之机。
惯于行恶作乱之人,心无敬畏,重利寡恩,更擅算计一己私利的得失。在坐拥荣华富贵时,还想让他们以身犯险,置之死地,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人心诡变,自古已然,张迹道深悉此理。
他曾多次身陷重围,以寡敌众,又从必死之境里力挽狂澜,逃出生天,均是利用了敌方帮众之间的互相算计猜疑,最终达成奇效。
如此激战了近五十回合,金铁交鸣声连珠串响,震彻山谷。每个人耳朵里都在回响着不断激荡的嗡鸣声,震得头晕脑胀,神志恍惚。
双方内力如同百川入海,绵延无尽,看上去恐怕一时半会也难分胜负。
然而胜负的天平很快地就出现了倾斜。
王阎罗一向狡猾多智,交手之余眼光一瞥侧翻横卧的马车,立时面露诡笑,计上心来。他趁着张迹道战意正酣,专注战局时,不动声色地撤身出圈,偷偷移至旁侧的乱石堆边。瞬间调转周身劲力,双手握紧青龙杖,全力一挥,朝其中一块足须二人合抱的巨硕岩石猛地砸去。那巨石形若天外流星,在半空抛出一条霓虹般的弯曲弧线,瞄准三丈开外的马车弹射过去。
正全神贯注施展剑招的张迹道,从眼前不断闪晃的人影缝隙中,瞧见那块巨石飞行的一幕,不由骇意激生,背脊发寒。
他暴喝一声,右手飞快挥动,连劈五剑,幻起状若行云走烟缥缈似梦的剑雾,霎时周身五尺范围内云气蒸腾,忽明忽暗,将解施二人尽困其中。围势稍缓,他人影立闪,化作残影飘空的黑光,朝着岌岌可危的车厢急掠过去。
眼见巨岩急速迫近,相距已不足三尺,裹挟的强大气流仿佛都能撼动不远处的车体。张迹道及时赶至,虎啸一声,陡然真气灌顶,面呈紫红色,左手猛地横推一掌,击在重逾数百斤的巨硕岩石外侧,巨岩倏然急转方向,倾斜着飞往悬崖,如天降陨星,直落深渊。
成功化险为夷,张迹道长舒一口气,哪知一股阴狠森寒的劲风蓦地擦身而过,迅快如雷。
他惊觉不妙,赶紧扭头回望,只听闻身后的车厢内骤然砰砰地连续炸出巨响,俨若平地惊雷般震飞而起,离地至一尺有余的位置,随后又垂直落下,砸向地面。霎时,帘帷如乱溅的水花狂舞飘摇,车盖分离,歪斜着倒在一旁,整架马车摇荡晃颤,几欲散架。
亲睹此状,张迹道双目暴瞪,心头如铅石垂坠,忧虑重重。他暗想兄长夫妇二人昏迷未醒,生死不知,身子定是十分虚弱,再受到这般此重创,恐是难以支撑。
“呵呵,张掌门,并不是只有你才懂得力透人背的诀窍的。”王阎罗长目虚眯,嘴角掀起,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原来王阎罗知晓张迹道心系兄长,便以巨岩做幌,引得他会聚心神于巨岩砸向马车的虚晃一招上,暗中又隔空催动一道阴狠强悍的贯穿之力,紧随巨石而去。故而张迹道虽凭借掌力化解了巨岩的明面威胁,却遭后续的暗力贯穿肉身,隔山打牛,正中本已逃过一劫的马车。
单论以无形内力隔山打牛的玄妙功夫,张迹道自然是再熟不过,不应受此算计。可原本江湖中能在交战时,随心所欲施展此招的高手就屈指可数,重围之下一时分神料不到对手会使出这等下作手段,最终才会着了他的道。
张迹道心念兄长安危,神思稍有分散,解施二人又紧围过来,确是难缠的对手。居左的一连五掌,掌掌惊若奔雷;居右的剑气狂涌,矫若游龙,山河震颤,一时间四面八方剑影掌风交织,缠绕成密密叠叠的重网,足以在顷刻压制对手到难以喘息的绝境。
“云聚雾合!”
张迹道蓦地收敛心神,飞速运转起守御式,幻起无数绕体白练,以作应对。
此时敌焰高涨,以一对三已难有优势,若再陷入僵持局面,凭着十二鬼皇层出不穷的阴邪诡计,不知还要生出什么异变。如今之道,只能先发制人,痛下狠手,争取逐个击破,才有逆转危局的可能性。
心念至此,张迹道清啸一声,手腕翻转,催动掌力,隔空直击地面,扬起一人高的尘土,再利用气流搅动,彻底震散开来!霎时仿若暴风席卷而过,周身丈许范围内满目塞黄,尘沙飞扬,眼不可视。借着解施二人抬袖掩鼻,稍有懈怠的时机,倏然振袍退飞,腾空移出数步,旋又转身一闪,瞬移至东北方向三丈开外另一处乱石堆旁。
长石齐腰而高,足以遮蔽形体。
他趁敌不备,手腕一抖,对准遍地卧倒的嶙峋山石连击七剑,蓦地七发连珠清鸣接踵响起,锐声刺耳尖利,激荡心神。
只见七块大小不一的乱石经灭煞剑脊锋尖折弯弹击,呈扇形天女散花般飞涌而出,一齐向解无常和施无命疾射去。
其中一块接近头颅大小的山石,劲道极为凶猛,似是张迹道有意为之,裹挟着重重后力,径直冲着施无命面门砸去。
解无常边闪边挪,左挡右拨,轻而易举化解了三石齐至的乱势。
一旁的施无命面无表情,凶冷的杀意含在眼眶,一闪而逝。他拖着重剑抢前几步,提足跃起,双手握紧黑铁重剑,腰际旋转发力,一记石破天惊的横扫,荡开并排起飞的三块偏小的山石。旋又剑锋折转,朝着最后那颗头颅大小的圆石,施以由上至下的沉猛竖劈。巨剑宽厚无锋,却削铁如泥,剑芒所至,毁天灭地!
那颗浑圆飞滚的山石发出铛的一声巨响,由中线左右平分裂开,分成两块均匀相似的半石。
“这点小伎俩,还想拿出来炫耀?”施无命心有不屑,眉头微微牵动,显出一丝轻蔑。
岂料,原先飞石射来的轨迹上骤然闪出一道迅若妖灵的鬼影,影子中裹藏着清冷耀眼的月白寒光,飘然而至。
黑影闪晃飘忽,巧妙地借助山石作为视野屏障,待到石头裂开,那人已正式掠至眼前!
未及施无命生出反应,寒光似千里飞瀑,倾垂直下,拉扯出一道闪电霹雳般的冷光残影,劈开空气,直奔其脑顶而去。
施无命只觉眼前白光笼罩,大呼不妙,惧意上涌,连忙回剑过顶,以势大力沉的横挡企图震开这神出鬼没的一剑。可对方早早洞察他的心思,在寒光竖劈直下,几乎与黑铁重剑强硬碰撞的一刹,骤然折转了一个极为诡妙的方位,扭曲至防不胜防的刁钻角度,由顺劈改为贯刺,化作雪白光束瞬间集中在一点,直戳向施无命的右腋下方。
此时,光芒剧绽骤合,熠熠夺目,闪晃得施无命目眩眼花,心神皆乱,忽然间僵立在原地,忘记了闪避格挡,眼神痴痴地看向前方,任人宰割。
“八弟!”两声惊呼几乎同时从两个方向传来,勉强能起到些许提醒的作用,但已为时过晚。
只听闻噗的一声暗响,寒光瞬间绞进右腋部位,没入皮肉一寸有余,张迹道旋又一记斜挑,硬是将整条右臂连骨带肉地砍了下来。
黑铁重剑砸落在地,陷下一个深坑,紧随着一声惊天惨嚎,施无命左手捂着不断向外涌血的右肩,双膝跪地,面色痛苦。
凄哀的目光死死盯着跌落一旁的那条断臂,神色如土,不成人形。
解无常救援不及,身影略迟半步,亲睹此状,骇然大惊道:“八弟,你的手!”
“我……没事,快干掉……他!”施无命满脸大汗,五官几乎扭绞在一起,痛苦地回应道。
成功得手的张迹道脚不停歇,又施展飘灵诡变的身法,左移右闪,如离弦之箭疾掠至神魂俱乱的解无常身后,扬手又起一记直透脊背的凌厉寒刺。
幸好王阎罗及时赶到,挥杖击开这猝不及防的一刺,才保得解无常性命无虞。
张迹道见暗袭未果,强敌又至,弹身后退,飘出两丈开外。
“张掌门果然好手段,略施小计就废去我八弟一条胳膊。”王阎罗余光一瞥面无血色、呻吟不止的施无命,又看向张迹道,冷冷道。
张迹道暗哼一声,锐利双目如九尺寒潭,肃然道:“王先生谬赞了,张某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王阎罗闻言虎躯一震,不由怒焰冒顶,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上下抽动,显然丧失了平日该有的耐心和理智。他不再回应,旋即由气府里提出一口真气,双手挥舞青龙杖如狂风奔袭,杖随人动,人随心走,踏空前掠,飞身扑向张迹道。
解无常逃过一劫,听见交手的声音再度响起,恍然回神,死咬钢牙掠入战局,瞬息间又形成了夹攻之势。虽少了一人,但拥有怒意加持,攻势反而显得更加凶猛了。双方攻守迅速,缠斗不休,眼花缭乱,飞影横窜,不过眨眼工夫竟已激斗了近百回合。
张迹道战意正酣,越战越猛,周身添了七八道血痕,衣袍的擦伤磨损处更是数不胜数。即便在如此惨烈的情形下,气势依旧不减,威力惊人。
王阎罗和解无常身上也各有四五处轻微剑伤,并未伤及要害部位,故而出招运功未见有何阻碍迟缓。
双方明面上杀招频发,步步惊心,暗里却各怀心思,均担忧对方会突施冷箭,打破僵局。所以缠斗时还算是有所顾虑,留了后手,以循规蹈矩的招式为主,少有冒险之举。
可毕竟王解二人均是当世少有的高手,前后夹攻下,攻势越来越密,形成一张令人窒息的黏密从网,将张迹道腾挪闪避的空间压缩得严严实实,仅在半步之间。
而张迹道也绝非泛泛之辈,不会如此轻易地束手待毙。久守之下,他竟一反常态,以似守若攻、虚实结合的剑势挣脱重围。灭煞神剑吞吐不定,飘虚若仙,勾动着云旋雾绕的凌冽剑气朝四面八方喷涌而去,令对手欲攻不得,欲守无力。
霎时间,掌影重重,杖风咆哮,剑气狂掠。
这场代表正邪双方最高规格的较量,必定要斗至油尽灯枯,才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