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深邃的黑暗,这种化不开的墨一样的黑现在却逐渐被逼退。
从院子里飞出来无数燃烧的木棍,就如同飞得极低极散乱的流星雨,院子里能动的伤兵和护在上官婉白身边那二十个一直没动的护卫,此时全都忙活了起来。
窗户,胡凳,能拆下来的东西都被拆了下来,院子里点起来几堆火,燃烧起来的木头被士兵们接二连三的抛出去。
飞出去的火把有的撞在地上溅起不少火星,在黑夜中显得格外耀眼有些则落进了荒草丛中。
很快,干透了的野草就燃烧起来没多久,院子外面的火就烧的练成了一片。
正是深秋时候,野草干的一点就着火苗只要蹿起来就很难控制住。
草丛中的矮树也很快被点燃,火光一下子就冲起来老高,干枯的枝杈噼啪噼啪的烧起来这村子荒废的久了,到处都是荒草,火逐渐蔓延出去,被秋风送的越来越远。
随着光明从大院往四周荡出去,上官致远的眼神也越来越亮
“射”
他大声的吼着,嗓音里透着一股子兴奋
那些藏身在草丛和矮树中的敌人再也藏不住,火把夜驱走,也把人都逼了出来火光中数不清的黑影群魔一样乱舞。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敌人开始变得慌乱起来,借着这一阵火,院子里的唐军狠狠的发了一阵子威。
至少有十几个敌人被射翻在地院子四周的火烧起来之后,敌人只能不甘心的往后退
“这法子好”
上官致远靠着墙,回头大声的喊了一句:“谁想出来的?”
“是小姐”
上官六奇高声回答,充满了欣喜和骄傲
上官婉白脸微微一红,一边往火堆里添木头一边提醒道:“别急着开心,外面那些人肯定不会放弃。”
“都是野草,火起来的快灭的也快,坚持不了多久等火小一点他们还会往上冲。”
“天快亮了,他们没退路”
“是啊……”
上官致远皱眉重复了一遍:“他们没退路”
如果外面真的是沈世永的人,那他们确实没有一步的退路,如果挨到了天亮,上官致远他们这边哪怕有一个人活着逃回去,这件事就瞒不住。
沈世永就算现在再得宠,陛下那边他也不好交代他若是不好交代。
外面这些唐军士兵就没办法交代,这些人不可能不知道他们要杀的是谁,是朝廷重臣
一旦这件事传开,外面的人一个也别想活下来
沈原治军极严苛,唐军士兵伏杀朝廷重臣,这件事太大,大到即便是沈原都没办法压得住。
若是今天这事没做的彻底,这些人不用等皇帝去处置,沈世永自己就会想办法把他们都屠了,一个也不敢剩下。
“咱们有退路”
上官致远忽然笑了笑,眼神明亮的看了上官婉白一眼。
“无垢,咱们是有退路的”
“是”
上官婉白站起来,她的衣服上都是尘土,脸上也是,可现在的她看起来那么漂亮,那么美。
她攥着拳头向上官致远挥舞了一下,大声说道:“只要能到黄河岸边,就能看到五牙大船的桅杆。”
这话是说给那些士兵们听的,他们南下的时候宁军的水师已经到了黎阳。
五牙大船的桅杆,现在黎阳附近黄河河道上的五牙大船都属于宁军。
只要靠近黄河,有宁军的水师在,外面那些人还不够水师弓箭手一轮齐射的
上官致远在笑,上官婉白在笑,所以士兵们也在笑,被压着打的憋闷一扫而空。
士兵们不约而同的想到黄河上那些大船,想到宁军水师精锐的弓箭手,想到那个宁王,他可是和上官大人极有交情的。
天亮就在眼前,他们还有马,冲出去不是问题,只要能坚持跑到黄河岸,外面那些该死的贼人别再想靠近一步。
只是谁都没有看到,上官致远和上官婉白眼神交换的时候,笑容不约而同的窒了一下,彼此眼神中的担忧都被彼此看的清清楚楚
“他们不敢靠上来了”
上官浩哈哈大笑着喊了一句,指着外面放肆的喊道:“无胆鼠辈,有本事再上来让爷看看爷手里的硬弓连弩等着你们”
他才喊完,忽然表情一僵
“这他妈外面的是什么人啊”
他的嚣张和兴奋被眼前看到的场面震撼的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上官致远连忙回头去看,随即也愣住
“床子弩,他娘的他们怎么会有床子弩?”
上官致远瞬间就明白过来,外面的人之所以之前不用床子弩,是因为这种重型武器威力太大,留下的痕迹也大。
一旦陛下派人来查的话,外面的人根本就瞒不住当然,他们可以把罪责推到左升泰身上去,可唐军大营里调了几百人出去能瞒得住。
床子弩被运出大营,辎重营的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怎么可能查不出来?
外面的人带着床子弩,或许仅仅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这里靠近左升泰的领地。
靠近黎阳,万一遇到左升泰的人马,万一遇到沈宁的人马有床子弩可以退敌。
这东西本来就不是给上官致远他们用的,可惜,上官婉白想出来的办法将外面的人逼退,也将他们逼的没了别的办法。
“闪开”
上官致远忽然大声喊了一句,外面一百五十步外的床子弩晃动了一下。
一支小腿粗的重弩呼啸着疾飞而来,精钢为风,薄铁为羽的重弩能在两百步外将战马撕成两片,根本就不是人力能抗衡的东西。
轰的一声,重弩狠狠的砸在了墙上,捡起来的碎石激荡的到处都是。
上官致远喊完了之后躲的慢了些,一些碎石打在他脸上,擦出不少血痕。
幸好这大院原本是个大户的,为了防流民乱匪墙建造的足够坚固高大,重弩在墙上轰出来一个大坑,坚固的青砖被轰碎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块
“院门边的,都闪开”
上官致远自沈原太原起兵之后,也一直在军中,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第一弩不过是为了校准而已,床子弩下一次轰击,必然瞄准院门
就在他才喊完,操作床子弩的士兵调整了方向,随即两个人抬着一根重弩装填进去,随即几个人合力将盘索绞动起来。
咔嚓咔嚓的盘索绞动声中,重弩逐渐被拉了回去随着一声大喊,那重弩出膛的炮弹一样笔直的轰在院门上本来很厚重能阻挡住羽箭的院门应声而碎。
碎木飞的满天都是,重弩穿破了院门之后,竟然又打着旋飞进来狠狠的砸在一个伤兵的脑袋上。
噗的一声,这个运气不好的士兵脑袋直接被砸碎,脑壳塌陷,里面红的白的粘稠的东西溅了出来。
小腿粗细的重弩砸下来,就好像一根沉重的铁棍狠狠砸在头顶上。
坚硬的脑壳此时变成了脆弱的西瓜,爆裂开来之后,一颗带着血的眼珠子炸飞了出去,啪的一声粘在了上官致远的心口上。
“杀”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暴喝,随即数不清的精甲唐军踏着残火冲了过来他们单手持盾,一手持了大唐的制式横刀,在弓箭手的攒射掩护下,呐喊着冲了过来。
而此时,天边已经泛出了鱼肚白
“是自己人?”
上官致远手下的唐军士兵有人这才看清楚,随即一脸的惊诧
“这怎么可能?”
他们面面相觑
“不是唐军,他们肯定是左升泰的人假扮的”
上官致远大声喊了一句,随即大声命令道:“别傻愣着,弓箭手,放箭,快放箭”
喊完了之后他回头对上官六奇急促命令道:“走带上小姐快走”
噗的一声,一柄横刀切进了上官勇的脖子里,上官勇啊的惊叫了一声,脖子里的血如一大团梅花怒放般炸开。
他的右臂骤然抬起,一把攥住了横刀的刀锋刀子卡在他脖子不能再进一丝,也深深的割进了他的手掌中
“公子,走啊”
上官勇拼尽全利的吼了一声,一股血从嘴里溢了出来一边大喊。
他猛的松开手,横刀在他的颈骨上擦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向后刺了过去。
他抱着面前那裂虎营的士兵往前扑倒了下去那士兵被他的疯狂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一脚将上官勇蹬开,还没挣扎着站起来,却被上官致远一刀削掉了半边脑壳
“公子快走”
上官浩拉着上官致远的胳膊,用力往后扯:“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噗
一柄横刀从侧面砍过来,将上官勇拉着上官致远的手切了下来。
失去了连接,两个人的身子一个向后一个向前跌倒眼,看着那士兵再一刀砍向上官致远的后颈,上官浩啊的叫了一声,硬生生的错步止住身子倾倒,狠狠的撞向那挥刀的士兵。
那挥刀的士兵被撞开,他身后五六个身穿精制铁甲的士兵涌上来,围住上官浩一阵乱砍,刀子斩断骨头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不多时,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被分尸成了无数块,刀子起落间溅起来的碎肉飞的到处都是,黏糊糊的内脏全都糊在了那些精甲裂虎营士兵的脚上。
“哥”
远处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声音中透着无尽的惊慌和恐惧
上官致远艰难的抬起头,回身看了一眼大怒道:“你怎么还不走”
上官婉白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身上竟然带着血迹。
在她身后,大队的裂虎营士兵从院子后面翻墙冲了过来,浑身是血的上官六奇还在奋力的挥着刀,就好像一块拦在巨浪前面的顽石。
可很快就被人群淹没,有残肢断臂在人群中飞出来,血光映红了初升的太阳
一个裂虎营士兵从后面一脚将上官婉白踹翻,高高的举起横刀刺了下来。
噗
心口上绽放的血花,在朝阳下显得那么鲜艳血溅在上官婉白的脸上。
她的眼神随即变得空白那团血雾就在她面前散开,她能感觉到脸上血的温度看着胸口上那个巨大的创伤,冷静如她也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
一杆大的离谱的大铁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了过来,精准的戳进了那裂虎营士兵的心口。
这抢太沉重了些,飞来的力度太大了些,竟然戳穿了那士兵的心口后,撞着那士兵的身子向后倒飞了出去。
嘭的一声,挂着尸体的铁枪戳碎了一块青石板钉在地上尸体震的摇晃着,缓缓的顺着枪杆滑落。
铁枪,碎石,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