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看守所放风,小郭最后一个出来,提着脚镣链子,骂骂咧咧地走出通院子的小门。
外面阳光明媚。小郭眯眯眼,调整好视力,扫一眼院子里的难友弟兄。一眼看出,有三个新来的。
一个愁眉苦脸地正在向新结识的牢友诉说什么,不用听不用问,一定是在说他的冤情。
另一个正在掏烟给一个看守,满脸堆笑。
第三个,正在背对着小郭,连带比划地大声说他进来的经过---
“---洋人怎么了?老子就不尿他,老子就这么一下!”
小郭这里,脚镣链子哗啦一响!
小郭看得十分清楚!
那新进来的青年,在吹嘘他揍洋人的英雄行为时,比划他的打人动作,本来应是一个弓箭步,前蹲后蹬,后腿挺直,脚掌抓地。不料青年人过于兴奋,动作有点收不住,后脚离地而起,还蹬了两下,轻轻向左一摆,才落回地面。
小郭呆立两三秒,才继续东张西望。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监视之下,更不用说开口说话了!
但是,刚才,那青年人的动作,如今这世界上,应该只有两个人能够特意作出,并且明了动作的含意!
本来有四个人知道,现在,四个人中有两个,已经在多日前老许牺牲那天,一同殉难。
那是小郭的两位生死战友。
剩下原知两人,一个是小郭自己,另一个,是南江省地下党省委保卫部长小覃。
这动作的含义是:“情况紧急,有什么情报,快告诉我!”
本来,这动作可在原地站着做出,轻轻抬起一脚向后,点两下,左摆一下即可。
而大方脸青年的动作乃是在吹牛之中做出,动作也似过大。
小郭却确信,“这是自己人!”
小郭走过那还在不断吹嘘的青年人身后,走到一个看守面前,说:“嘿,长官,你也爱听这样的故事?”
那看守正是爱和小郭开玩笑的老看守,笑道:“妈的,老子自己是没本事揍洋人,听听过过瘾吧。”
小郭奇道:“长官你是上海人,没听说过上海洋人出事的故事?打架被杀的故事?”
那看守愣一愣:“妈的,老子是宁波人,离上海远着呢!”
小郭说:“啊,我平时倒是听长官说这省城话,那次听长官说上海话,是听错了?”
那看守说:“没听错,老子是会撇几句上海话。哎,我说,你小子还知道上海洋人打架被杀的故事?下次老子闲着没事的时候,你给老子说说。”
小郭乐呵呵地:“好说好说。您长官爱听就成。不像有的长官,”他说着,摆了个架势,活像庙里的看门人——庙里的看门人是什么人?金钢!
小郭嘴里不停:“生气了的时候,这样,”他突然一抬手,在脸上摸了一把,手上刚抓的一撮土到了脸上,顿时半拉脸干净半拉脸肮脏,而且,这一瞬间,他的眼睛成了“斗鸡眼”!
他的眼睛,几秒钟后便恢复了正常。
没人知道,就为了这几秒钟的对眼状态,小郭练习了好几个小时。从竖一根手指在鼻子前,两眼盯住手指成“斗鸡眼”,一直练到意念一到,便可成此怪异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