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灯怎会黑了呢？”我转念又一想，“吴总说晚上不关门，可没说不关灯呀。”
我无声的笑了，高抬脚、轻落步地朝前走去，经过女生宿舍门前时，我格外小心。办公室的门果然没关，洞开着。我轻轻掀起纱帘，轻轻走了进去，脚步轻得像四两棉花。
卧室的门紧闭着，当我的手触及门上的转锁时，我犹豫了。只要我轻轻一推，就能把房门推开，可我能这么做吗？
我跟胡纯然谈恋爱，我不爱她，但她爱我。我多用点心思，追上她应该不算困难，而我跟吴玉兰却是根本不可能的。不以结婚为目的的上床就是耍流氓，我真是流氓吗？
我悄悄退了出去。走到门外，我后悔了——世上色狼那么多，为何就不能有我一个？何况，煮熟的鸭子怎能让它飞走呢？
我折步回来，掀起纱帘，又慢慢放下；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身。我心里有两股势力正在激战，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也是良知与无耻的对决。徘徊了好一阵，我恋恋不舍地下了楼。
翌日一大早，我睡得正香，胡纯然闯进来，语气有些愤恼的味儿：“陈耿，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吃早饭！”
我揉揉眼睛，说：“这么快天就亮了，我感觉才一闭眼的工夫哩。”胡纯然哼了一声：“你太疲劳了，多睡一会吧，睡吧，睡死你！”
“然……”我刚一开口，胡纯然就摔门出去了。
我一头雾水，实不明白她为何有这反常的表现。我走进食堂时，胡纯然早已不知去向。工作时，她刻意躲避我。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哪里得罪了她？
吃午饭时，我坐在胡纯然对面，见食堂里的人越来越少，便轻声问：“你怎么了？”胡纯然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什么怎么了？”
“你跟往常不一样，是不是我又惹你生气了？”
胡纯然依旧面无表情，连声音都不带一丝感情：“你心里明白。”
“我明白什么？”我懵了。
胡纯然没说话，起身把饭菜倒进垃圾桶，气呼呼地走了出去。我匆匆吞了几口饭，也快步出去了。
推开女生宿舍的门，我迈步走进去。常红和沈晨晓对视一眼，便识趣地出去了。我踱到胡纯然身旁，说：“我哪里做错了，你说出来嘛。”
“你没做错，还让我说什么？”胡纯然语声平静，但她的内心绝不平静。
“我不想咱俩之间有误会。”我说，“很多有情人最终分手，都是因为误会造成的。如果我做错了事，你可以指出来。我这人反应迟钝……”
“你贼着呢。”胡纯然一声冷哼，“直到昨天晚上，我才知道你有多贼呢！”
“昨天晚上？”我愕然，“发生什么事了？”
“还装？”胡纯然冷冷地说，“你是不是上吴玉兰的床了？陈耿呀，你可真是风流阵里的急先锋啊！”
“你——”我一下火冒三丈，“胡闹！你是不是神经有问题？”
“你才神经病呢！”胡纯然气愤地说，“要不是你跟吴玉兰做了那见不得人的勾当，今天你至于如此疲劳吗？”
“我怎么疲劳了，我精神着呢。昨天晚上我……我没睡好，我这人经常失眠……”
“编，接着编。”胡纯然翘起二郎腿，冷冷地望着我。
“你……不可理喻！”
“什么？”胡纯然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我不可理喻？好，那你告诉我，昨天夜里，是谁在外面的走廊里走来又走去？你说呀！”
“你——你真是太可爱啦！”我太佩服那时我的聪明伶俐了，那么短的时间里，我就想好了对策，“单凭脚步声，你就认定那人是我？你也太武断了吧，也许是别的……”
“别的男的去办公室，都是从对面的楼梯上去。”胡纯然接过话茬，“经过我们女生宿舍的男人，只有你！”
“是么。”我机械的说着，脑里却在飞速旋转，“你真是太可笑了，太会瞎猜了，你——当时你怎么不推开门看一下呢？”
“我看了，那时你已经进了办公室。”
“你，你是亲眼看见我进了办公室吗？”我心头一颤。
“没有。”胡纯然说，“走廊上没人，吴玉兰卧室的灯也黑了，你没进办公室还能去哪儿？”
“当时——你不要乱说，我跟吴玉兰是清白的。你要知道，她是老板的老婆，——我跟你一道儿走出办公室的，然后我就下楼睡觉了，我有失眠的……”
“还编？陈耿，你快气死我了，你……”
“还说，你看你的嘴巴都歪到哪里去了！”
胡纯然愣了一下，猛可里抓起桌上的镜子，喃喃道：“坏了，复发了！”
我也是一愣：“什么情况？”
“小的时候，有一次刮大风，我跟几个小朋友在外面玩闹，回到家我的嘴巴就成斜的了。我们村有位老中医，说我被冷风冻着了，这叫‘吊旋风’。他给我扎了针灸，都快十年了，一直也没复发。”胡纯然叹了口气，“或许这几天风很大，我又冻着了吧。”
“你……你真是太奇怪啦！”我笑了。
“陈耿，”胡纯然怒了，“你要是觉得我很可怕，那咱俩就分手吧！”
“我没说你可怕呀。”我刚说完，沈晨晓的脑袋就出现在门边，嘻嘻笑着：“哟，还没和好呀。俗话说，这小两口吵架，床头吵来床尾和……”
“闭嘴！然然，我去打听一下哪里有这样的老中医。”说完，我转身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在我那充满磁性的嗓音三番五次的软言细语哄劝之下，尽管胡纯然并不能确定那天晚上我有没有去过办公室、她内心深处却早已认定我上过吴玉兰的席梦思床了，但她口头上还是原谅了我。
赵姐——四十来岁，风韵犹存。她是本地人，也是我的同事。她得知胡纯然的遭遇后，毅然找到我，告诉了我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她的邻村就有这么一位老中医，医术精湛，可谓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于是，星期天的清早，我和胡纯然在赵姐的带领下，去了那位老中医的家。那村子相距工厂七、八里地，我们步行去的，道路崎岖不平，且沟沟坎坎。因为那天赵姐穿着很高的高跟鞋，走起路来很有节律感，所以前方的路更显得崎岖且漫长。
初冬季节，树叶落尽，空气肃杀。赶到那老中医的家时，我竟是满头大汗。那老中医不愧是个老中医，皱纹很深，胡须花白，弓腰驼背，一步三颤，当在古稀之年。
此人端的医术精湛，他瞥了一眼胡纯然那歪斜的樱桃小嘴，便不慌不忙地从身旁一个大木柜里掏出一个铁锈斑斑、看上去像是铅笔盒的废铁盒，打开后，里面有几十根很长很细的银针。
他指点胡纯然坐下，摆好姿势，便用这银针扎胡纯然的脑袋，从头发里直插进去。不一会，几十根银针全到了胡纯然的脑袋上。
我见那老中医颤巍巍的身躯，一直揪着心，待他转身喝水的空当，我凑近轻声问：“然然，疼不疼？”胡纯然粲然一笑：“一点儿也不疼，没感觉。”
我竖起大拇指，由衷的赞叹：“你太强悍了，已经强悍到没感觉的地步，了不起！”
胡纯然忽然现出痛苦的表情，小声叫起来：“哎呦，疼啊！”
我叹道：“你反应也太不灵敏了吧？”胡纯然撅着嘴说：“不是呀，陈耿，你踩着我的脚了。”
临行前，那老中医拉着我的手、千叮咛万叮嘱：“小伙子，你对象的病已经无碍了。不过，再过几个小时，会从她的左边嘴角那个被我刺破的小洞里淌出一些浑浊的液体，这种液体叫做脓水。这脓水淌到哪里，哪里的皮肤就会溃烂。所以，你要用卫生纸给她擦拭，一直擦到不淌脓为止。”
我使劲点点头。
那老中医一直将我们送到大门外，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你对象只是小毛病，千万不要因为这种事跟她分开呀。她是个好姑娘，懂事有礼貌，会持家过日子。这些药是我自己配制的，效果很明显，你要记得让她按时吃药啊！”
常言道：“医者父母心。”面对这老中医的善心善举，我感慨万千，甚至有了想哭想跪想对天发毒誓的冲动。
“老大爷，我都记下了，您快回去吧，外面凉。”
“你还没给钱呀！”老中医哆嗦着冻得发紫的嘴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