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第三次来的时候,呈上了四五本发黄破损的旧书献给宋柯。
“托公主的福气,这几日殿下、小侯爷给了小人丰厚的赏银。为表谢意,小人特将祖父留下的旧书赠予公主,还请公主笑纳。”
宋柯没有马上去接过,反而用眼角轻轻瞥了一眼斜靠在窗边的陈远。
“陈小侯爷,不如你先好好检查一番?”
陈远略有些尴尬,握拳抵住嘴巴,干咳了一声。
“拿给我看看。”
说书人转了个身,又恭敬地将旧书捧到陈远面前。
陈远接过书,粗粗打量了一眼封面,道:“三字经?你倒是会投其所好。”他快速地翻着书页,除了纸张变黄,残破缺页,沾染不少污渍,乱涂乱画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甚至细心地摸了摸封面查看是否内有夹层藏有密信。
“小侯爷真是谨慎。”宋柯说道。
“这是小人祖父留下来的旧书,小人可不敢夹带什么。”说书人道。
陈远觑了他一眼,道:”谅你也不敢。“他将其中一本丢回到说书人怀中。
”等等。“他忽然出声。
宋柯心中一凛,侧目看下陈远。
”莫非有什么不妥?“她笑着说道。
陈远打开第二本旧书,指着墨痕,问:”为何如此多的墨痕?“
”我也正想问,别家的书都是珍藏的,妥善保管,你家的为何会这样?“宋柯问道,盈盈目光看向说书人。
说书人心虚地“啊”了一声,目光闪躲了一会,才像是终下定决心一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求饶道:“还请公主饶命,侯爷饶命。这些并非什么祖父留下的旧书。小人祖父大字不识,是个大老粗,哪有什么旧书啊。小的见这些书破烂,很多地方又都是油污墨渍,就和摊主狠狠杀价,花了二十个铜板买来的。小的并非有心诓骗,只是想花最少的钱来讨公主欢心罢了。”
宋柯轻笑了一声,示意他起身。
陈远瞪了说书人一眼,又低下头去翻阅。剩下的这些书的确如他所说,破烂残缺,沾染油污墨渍。他嫌弃地用两个指头捏住书,道:“公主,这些破烂玩意,你还要吗?”
“礼轻情意重。我自然要收下。”宋柯笑着说了一句,从陈远手中将书拿过,轻轻放在桌案上。
“况且,侯爷是否忘记我乃塔布人?这些书于侯爷来说是破烂之物,于塔布不少人来说可是宝贵的典籍。”
“我倒是要真心谢谢先生了。”宋柯诚恳说道。
陈远同说书人走后,宋柯静坐在桌前,手指轻轻翻动这些旧书。她盯着书页看得认真,其实却是在看每一处的墨迹、油污。
翻看一页,那处油污里不知是谁家小孩胡闹,添了几笔墨痕,再往后翻过一页,又有数道墨渍和油污交叉。
宋柯凝视了片刻,觉得有些眼熟。她念头一起,再看回那些污渍。在她的眼中,那几道墨痕慢慢从书页上漂浮,飞在了空中,又飞舞到了一处,居然组成了一个字,一个塔布文字。
“原来如此。”宋柯心里默念了一句,嘴角浮现出浅笑。
她继续翻看。
那看似一团糟,混乱随意的污渍里,竟然是精心设计的,里面隐藏着数个塔布文字,每个塔布文字都被拆解成了两三个部分。就算陈远认识塔布文字,也很难发现端倪。若是不通塔布文的人就算是看破了眼,也只当是寻常的污渍。
不出片刻,她心中了然,合上书,起身去洗手。
“公主, 怎么样?”红朵悄声问她。
宋柯眸中带笑,看着水中荡漾开的波纹。
“庆格可真是聪慧。”
“大人可说了什么?”
“帝危,二王斗,齐王险胜。秦于大狱,活。”
话说完,她的心也放宽了一些。活着便好。她总能想出方法。
不在京城中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大盛朝堂局势到了这种惊险复杂的地步,必然是因为天元帝病重,将二王之争提前引爆。但斐然尚且活命,便说明,齐王虽得了摄政之权,但还未能只手遮天,权倾朝野。看来,魏王一派只是暂时蛰伏罢了,示意齐王伪造了罪证,也还有顾及,动不了斐然的性命。
齐王将她囚禁在此,当真只是为了她吗?
想到此处,宋柯擦干净手上的水珠,拾起梳妆台上的粉色信笺,道:“小红朵,快过来写信了。”
“殿下英明神武,小女子心向往之,思慕异常,唯盼一见,以解相思意。”
红朵神色复杂,又凑了好些同音字上去,总算将宋柯的意思全部写下。
薛涛笺又一次寄出。
当月亮升上中天时,齐王明德终于现身。
“殿下,总算将你盼来了。”宋柯满面笑容地迎上去。
明德也笑了。
“你想通就好。“他伸手去揽宋柯的肩膀。
宋柯却轻盈地向边上一闪,避开了。
”你这是何意?”明德不悦。
宋柯拖过他的手,将他带至湖畔。
荷花盛开,花香阵阵。月影倒映在水中,平添一抹秀色。
”此处风景甚好,殿下不如同我在此赏月,我二人也好增进情谊。我同殿下相识不久,了解甚少,还望殿下体谅。”
月色之下,宋柯的神情柔美,如同沐浴在月光中的仙子,出尘飘逸,不染尘埃。
”我来大盛不久就爱上了殷斐然,谁能料想到他竟然是通敌卖国之人,我居然是真心错付。这几日,我半夜醒来,总是难受迷茫,若不是殿下给我栖身之所,我怕是要回塔布去了。”宋柯语气略带哀戚,似乎仍在缅怀,又像是敞开了心扉。
“殷斐然他不值得你这般伤心。”明德不屑地说道。
“殿下是有何隐情吗?过去我只知道他骄纵任性,但感觉人品却是不错的,只是有些高高在上罢了。”宋柯说道,有几分贬低,又有几分认可。
明德冷笑了一声。
“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父王喜爱,就作威作福,耀武扬威的。”
”此番他通敌卖国,犯下如此滔天大罪,难倒陛下还能包庇他?“宋柯惊诧道。
明德在石凳上坐下,哼了一下,捏紧拳头,道:”朝中那帮老顽固,三番四次上书,反反复复说还需彻查。“
”那陛下之意呢?是杀还是不杀?“
明德看了她一眼,似乎有深意,道:”你还对他念念不忘呀,这是来诓我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