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 壶觞命釂客难辞,礼乐无锋劈匏瓠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
回目注,瓠hù,七遇。
回目解,釂,jiào,饮酒尽也,命釂,灌酒。匏瓠páo,hù,葫芦。
刘漾面上堆笑:“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臣亦曾听闻唐虞瓶乃是上古至宝,未想到今日竟当真得见其真容!”
仆兰赫甚是得意,言语亦多了几分:“唐虞瓶相传乃为禹王所铸,专为储水、控水而用,前时纵横四渎治理水患,唐虞瓶居功甚伟!当下为我所用,正好克制那翡翠之滨!”
“竟有这等奇事!”刘漾甚惊。
“爱卿果为本座之福将,若没有你舍命保护此物,本座又怎能发现此宝!你我君臣同心,速速前去破局!”
“是!”
二人再度返回秘洞,继而踏入翡翠之滨。此时仆兰赫面对万顷如镜碧绿,眼中显出轻蔑笑容:“诸葛老儿,饶你歹毒至此,想出这等阴毒法子,今日却仍要栽在我的手里!”
“陛下洪福齐天!”刘漾面上堆笑不住恭维,仆兰赫口中念念有词,旋即催动道法,将唐虞瓶祭起,那物竟自主悬浮,自瓶口处生出无穷吸力,无尽碧绿化作水龙惨遭鲸吞!翡翠之滨虽非一界,却也甚是广大,然不过几个呼吸,湖面便急速下降,不过转眼功夫便被唐虞瓶吞噬殆尽!
刘漾哪曾见过这等饕天吞海之威,早已惊的面无血色,良久后方才赞叹道:“神技,真乃神技也!”
仆兰赫纵声狂笑,站在崖边眺望远处,无不惊恐,心底越发后怕!原来看似浅显的碧绿之湖被抽干之后,底部最深处竟有数十丈之高!刘漾惴惴不安,忐忑道:“若前日强行冒险,怕是有来无回了!”
“爱卿所言甚是!”
“陛下,待臣探路!”刘漾说罢,脚底凝聚木行之力,原本凶险的流沙竟渐渐凝聚,再难彀陷二人!
此外尚有两股水气凝聚成人形,誓死抵抗唐虞瓶绝强吸力,而水人体内正藏着一枚金匙,散发阵阵耀眼光芒!刘漾哼了一声:“螳臂挡车,不自量力!此番不用陛下出手,待臣灭了他!”
“本座亦欲观爱卿妙才!”仆兰赫微微点头,手托至宝,二贼信步走近水气所凝之人前,见其目色苍白、神困力乏,二人同时大笑!
“陛下,这两个家伙失了后盾,此时气数已尽!”
“是也!”仆兰赫点头,刘漾放肆大笑,持刀轰然一击,两水人消散在地,仆兰赫再用唐虞瓶将之收入,最后一枚金匙跌落海床之上。刘漾拾起,单膝跪地,恭敬托举,仆兰赫面沉如水,并不伸手。
“陛下?”刘漾抬头,方见一片森寒,心中冷意大起,胆寒道:“莫非此贼欲杀我灭口?这该如之奈何?”
仆兰赫亦知刘漾心思,思量再三,终于伸手取过金匙,叹息道:“爱卿功高劳苦,你我二人且在此地修养数月。其间暂不可出谷!”
“是!”刘漾心中好奇,却不敢多问。仆兰赫知他心意,续道:“不过数日间,天下将有大变,那羯乕等众不过是我等棋子,到时静观其变,再做打算!至于益州事,汝却也不必操心了,夏贼早已有备!汝若归去,定被那厮拘魂至炼狱中,饱受业火灼烧之苦,永世不得翻身,说不得更惨过魂飞魄散!”
“是!谢陛下抬爱!”刘漾身子颤抖,额现冷汗,跟随仆兰赫折返无梁殿中,他心中更加好奇,双目炯炯,盯着地上四个篆文侧目细看:“这下面到底藏了何物?破阵的唐虞瓶已然有这般惊世威能,下面岂不是藏有天地神兵不成?”
仆兰赫侧头嘿了一声,刘漾再不敢看,跟随主子离去。
二人折返地面时,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汝自去歇息,明日晌午再来见我!”
“谢陛下!”
仆兰赫意兴阑珊,挥手打发刘漾离去,便将室门闭合,布了一道禁止,这才显出劳顿已极之神色,立时跌在榻上。
刘漾闭住呼吸在外偷听,见内里再无声息,又奇又惧,当下不敢停留,缓缓走到厨下寻了些灵兽血肉来吃,本是天地珍馐,此时在其口中直如嚼蜡:“四界中各有傀儡护法,与闯入者功力旗鼓相当,前时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方能败之,那仆兰赫为何却能轻易制服,当真蹊跷!”
刘漾百思不得其解,在屋外又久久不曾听闻屋内动静,心底对那无梁殿下宝物越发好奇:“不如我暂用别物一试,或亦有效?便是看上一看,也便知足!”刘漾虽只中才,然于奇物巧工之属则颇为擅长,可说是心灵手巧之至,他对四枚金匙之形态记忆甚是牢固,大小方圆了然于胸,便以木块切割成型,折腾到后半夜方始打磨精细,当下忍饥挨饿,小心翼翼绕过仆兰赫居所,再度跃入秘洞之中、点燃火把,便将四枚木匙放入地上机关之中,那木匙竟然纹丝不差,整齐嵌入!
刘漾得意而笑:“看来本王亦是天纵之才,无需你仆兰赫亦足成事!”
木匙嵌入机关后纹丝不动,阵法亦不见触发,刘漾凝思,旋即了然,手指端凝聚金、水、火、土四气分别灌入四件木匙之中,无梁殿轰然震动,一对魔眼蕴含凛冽杀机凭空而现!
“我命休矣!”刘漾自知闯了大祸,正当其进退维谷之时,一只大手一把拉起他窜出无梁殿,那大手主人百忙手轰出一掌,将四枚木匙轰成齑粉!刘漾自见魔眼、耳闻轰然、直至落地不过电光火石之瞬间,此刻尚自惊魂未定,回首时方见救自己之人乃是仆兰赫,吓得面色煞白高声惨叫!
仆兰赫一把捂住他嘴巴,又从袍袖中摸出一只机关鼠,扔到地洞之中!
远在千里之外,诸葛鸿神色惊怒之极,端坐九锡门客舍中运聚功力遥感幻界内中详情,见一只机关鼠在洞内游窜!
“九藏髑虎!汝竟敢窥伺我至尊秘宝!”诸葛鸿怒不可遏,魔眼射出神光,,地穴墓室内机关发动,数跟箭矢立时射出摧毁机关鼠,道童听闻老师内室动静,立时闯进来,惊呼道:“师尊!”
诸葛鸿又监察良久,旋即收功道:“白石山被王仲明那老不死的用法力封印,现在是既不能入,亦不能出,我只能借由主公‘帝星’残存之力略略窥探无梁殿方圆数丈左近!”
“恩师,莫非真是那姓段的捣鬼?”道童轻问。诸葛鸿面色阴晴不定,良久道:“错不了!当世之中,以他机关术最为高明,余人皆做不得如此精巧之物。”
“那丐帮小娃娃段质捷亦会此术……”
诸葛鸿面显戏谑笑容:“段老狗若手刃‘此仇’,当真是苍天开眼!哈哈!好!好!”
道童闻言心中震恐,浑身汗毛倒竖,顾左右而言他,强笑道:“若那姓段的再度折返,岂不是……”
诸葛鸿抚须冷笑:“姓段的功力高深,不仅擅长机关术,就毒功一道当世也能排在前三,要破我三座幻界不难,可那最后一界,晾他本事再大十倍也破不得!”
“师尊这般有把握?”道童笑问,诸葛鸿哼了一声,道童再不敢问,恭敬退下。诸葛鸿待听闻道童睡下,鼻息悠长,渐起轻微鼾声时,方才又仔细思量:“那唐虞瓶的运用之法,只有上古大能方才懂得,当世并未隐修者不超五人能用此物,夏王元曦、元俌、王仲明,再加上老夫,嗯,嗯!该当无碍!”
诸葛鸿不甚放心,又用神通查察一番,这才满意而笑,继续盘膝修持。
白石山幻界中,仆兰赫怒不可遏,双手连珠不停扇刘漾耳光,将那厮打得面颊红肿,自己手掌亦疼痛难忍,方才含怒罢手,呵斥道:“自己掌嘴!”
“是!臣该死!臣该死!臣是畜生,臣该死!”刘漾跪地,不住掴掌。
“今日若非本座见机得快,大事岂不去矣!”仆兰赫兀自愤恨,当下心一横,抽出倚天剑,冷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来本座还是斩草除根为妙!”
刘漾大惊失色,自知实力差距有若天渊,当下叩首如捣蒜:“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仆兰赫凝望刘漾,心中再度思量:“此贼虽然该死,然我现在并无护卫之人,况且此地虽安,亦怕生变,若来日将‘那位陛下’起死回生后,亦需有人加以照看,也罢!再延他几日狗命便是!”
刘漾良久不见动静,抬首细看。仆兰赫亦侧目撇他:“近前来!”
“陛下赦臣无罪?”刘漾忐忑发问,仆兰赫微微点头,端坐条案之前,取来一只金尊,缓缓倒满琼浆,手中似有一物落入,笑道:“爱卿,来!”
刘漾功力今非昔比,自是心明眼亮,如何看的不明白,只时势所迫只得缓缓近前。仆兰赫笑眯眯举起金樽递来,眼见来人额上大汗淋漓,眼中满是恐惧,不由得安慰笑道:“爱卿满饮此杯!”
刘漾凝聚纯阴玄气于袍袖之上奋力将金樽打翻,酒水立时化作寒冰暗器朝仆兰赫激射而去,而他早已化身闪电便欲急速逃命!仆兰赫大怒,身法却比之更快,从容闪过酒水所化暗箭,也不见他如何抬腿,身子便轻飘飘纵出数丈,后发而先至,一把拉住刘漾,奋力将他拉回条案前,按压其后背,另一手按住其臂爆喝道:“速速签下名讳!按下手印!”
“万不可与虎谋皮!此时需搏命了!”刘漾抬首间瞪视之,冷然所见乃是一页书、一只笔、一盒印泥,早已惊得汗毛倒竖,浑身生出一股大力,竟欲挣脱魔爪!
“此蠢物力气竟如斯之大!”仆兰赫大惊失色,右臂震的酸麻之极,随运起十成功力扯住他右手按在印泥之上,便欲往那页书上按去,刘漾拼死反抗,身子又甚胖大魁梧,二人竟僵持不下!仆兰赫大怒,心中动念,唐虞瓶喷出一股利剑般大水,冷得刘漾浑身寒颤,大笑道:“爱卿,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陛下,饶命!饶命!”刘漾被冷箭一喷,冻得激灵灵颤抖不休,身子霎时脱力,仆兰赫看准时机,将他大手印一把按在那一页纸上!刘漾头脑一阵轰鸣,万千魂锁自一页书上不绝而出禁锁其灵台,其痛远胜水火煎熬千万倍之剧烈,立时便发出禽兽般凄厉惨叫!
仆兰赫头脑之痛亦加重了三分,面上神色狰狞之极,却松脱了制住刘漾身子的双手,冷然一笑,坐回案前:“如此这般,本座方才放心!”
刘漾此时仿佛化身饿狼,抓的自己满面血痕,披头散发朝山中跑去,仆兰赫怒喝一声:“蠢物,给本座回来!”
“是!是!”
话音如有魔力,刘漾双目血红,竟立时朝宅院折返!仆兰赫在堂上静候,抬起左脚将其踢飞,谁知力大了些,脚下皮履亦飞脱一旁,不由笑道:“膝行,进履!”
“是!是!”刘漾与前时判若两人,眼中火热、恭敬之极,如禽兽般爬行!
仆兰赫笑骂道:“膝行,非是兽行耶!”
“是!是!”刘漾拾起皮履,亲自为主子穿上!仆兰赫叹息一声:“当真是蠢材一个,其志尚不及陈嵕毓铿锵!不过便是看家之犬、辕下之驹!当真是鹰犬之才,难堪大用!”
刘漾恭敬跪地,仆兰赫方才撤下面上人皮,得意笑道:“抬起头来!”
“是!”刘漾抬首,方见主人真容,心中惊起千丈狂涛,良久后叹息道:“主人妙策,却非寻常枭雄可比!臣现下方才真心佩服主人!”
仆兰赫手握那一页书,珍而重之抚摸再三,手上力道极轻极缓,显出无尽爱恋神色,仿佛轻抚美人肌肤一般,而后郑重收入怀中,扭头细看刘漾,面上神色难言:“益州节度使大人,无恙乎?”
刘漾叩首,神色甚是崇敬:“主人,臣还有一事不明?”
仆兰赫心中一禀,又复带上人皮面具,冷然道:“有话直说!”
“主人何以能轻而易举降服那几只傀儡?”
仆兰赫在其耳边轻言,拾起泥土中那只金樽,再度倒满琼浆,刘漾心底苦涩,接过金樽一饮而尽,口中却泛起泥土深沉与美酒醇厚之味!仆兰赫大笑道:“汝这贱种,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哈哈!”
“主人神机妙算,怎是我等凡夫所能揣测!”
正在二人交谈时,白石山幻界中竟发出剧烈震动,刘漾持刀护卫在前,仆兰赫闭目遥感,惊恐道:“尉纵横这婆娘好酷烈的手段!”
数千里外河东地戾山之处已然是火光漫天,血流遍野。山上九锡门众高手不知在与谁人激战,直杀得天昏地暗;山下东宫一脉不知何时,竟多出近百名年轻弟子,尽皆是十八九岁少男少女,一众弟子正自操持祭祀仪式,场面极其血腥而残酷。
尉纵横立在羲和舟上冷眼旁观,除身后二女之外,身旁尚有一青衣蒙面女子,名唤子青,虽只露出一对眉目,却显惊动天下之美!
羲和舟前无数百姓被捆缚木柱之上,几座大鼎正自烹煮圆滚之物,早已难辨形骸!子青心中不忍,渐起怒意,劝道:“女儿耗尽九五之力这才穿越两界,便是欲接母亲大人与两位姑母折返,岂是观这桑林献祭之时?”
“有劳我儿!”尉纵横心情大好,耐心解释道:“前时羲和舟损耗甚巨,我与两位妹妹来河东时偶遇一只妖鹰袭扰,至宝躲避甚急,法力损耗更巨,若非如此,何需今日这般劳神劳力!”
“姐姐,至宝神力已然恢复四成,再有一成便能破开华夏结界回返‘东域’!”冯秋实甚是喜悦,尉纵横手指下方木柱上捆绑之百姓道:“将这几人掷入鼎中,献祭‘燕祖俊’!再将那几人活剥,献祭‘燕明帝’!”
“是!”几名东宫侍卫纵身而前,挥刀砍断绳索,押解百姓到大鼎之前,便欲行献祭之礼。
“娘!”子青大怒,一跃而前将那几名男女侍从推开,众百姓惊恐呼喊四散奔走!尉纵横面色冷峻,沉声道:“青儿,你虽非我亲生女儿,娘却一直将你视若己出,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日事大,容不得你放肆!”
“娘!女儿求你了!”子青倒身跪拜,再抬首时,面前清影一晃,尉纵横已到身前,而后轻轻一指点来!子青大惊,侧身斜撩,化掌为刀!尉纵横左臂一封,右手纷繁变化,射出无数指力,如漫天花雨洒来,口中喝到:“逆子!汝先机已失,何不束手就擒!”
子青被无数剑气笼罩,双手化剑灵动八方,竟一一将危机化解,却也气喘甚急:“糟了,华夏中用不得煞!我来时又耗力太巨!今日不敌我娘,可如何救得这些百姓!”
尉纵横剑气落空,暴怒道:“好!好!好!我儿定要替这些轩辕之民强行出头,耽误时辰,今日莫怪娘手段毒辣!”刹那间,惨声大起,身后木柱上无数血华大起,一人已然血肉剥离,却五内却兀自颤抖跳动,竟未死去!子青再回首时竟见此等惨刻之状再也心耐不住,不由得大口呕吐,尉纵横一指点在她背脊中枢、至阳、神道三处大穴,子青身如火焚、有如冰封,竟再使不出半点力气,立时委顿在地、苦不堪言!
“宫主庖丁解牲之神技当真令我等拜服!”东宫众侍卫极力赞颂。
“将少宫主抬回羲和舟上,再将这些人牲全部献祭!”
“娘!不可,万万不可啊!”子青欲哭无泪,众侍卫犹豫观望,正在此时,冯秋实在飞舟之上欢喜喝到:“姐姐,灵宝法力已足五成,不用再耽搁时辰,现下便可折返!”
“‘明帝’福佑!”尉纵横大喜,再也顾不得地上数百人牲,忙即帅众草草结束祭礼,又众人速速收拾祭器,正要踏上飞舟之时,远处三人飞马而来,当先一人乃是李骛之,前时他正在残梦与俏儿护送之下从戾山小路飞驰,似乎乃欲亡命!疾驰之下三人不约而同看着远处巨大飞舟,心底无不震惊。
残梦勒马驻足:“老爷,那到底是何物?”
李骛之不闻不问,双眼绽放异彩,激动狂喜道:“那飞舟上的莫非是青儿!?是我的宝贝女儿青儿!”
残梦与俏儿只依稀看到个朦胧影子,并不见真,李骛之与青儿毕竟父女连心,此时相隔不过百丈远近,竟似心有感应,青儿心口亦怦怦乱跳,隐约听闻人声,依在飞舟左舷处向下眺望远处黑点,竟依稀可见一白发老人,不由得喜极而泣:“那莫非是爹爹?”
俏儿心细,闻听青儿喊声,大喜道:“是小姐!说不得真是小姐!”
一主二仆尽皆喜极而泣,快马加鞭朝飞舟而前,青儿亦看到远处皓首老者,声嘶力竭哭喊道:“爹爹!”
“青儿!”
尉纵横回首时又是惊叹,又是唏嘘:“茫茫大千,这老匹夫竟能寻来!”
“贼魔,还我女儿!”李骛之远远看到尉纵横身影,早已怒火中烧,愤恨压过惊惧。
“匹夫,汝女在我庇护之下饮食周全,更习得一身惊世绝学,今日你父女二人相见也算了却一桩心愿,这便去吧,本座不欲再伤人性命!”
“贼魔!我李家和你无冤无仇,运用妖法杀我家人数百口,又夺老夫爱女,老夫今日和你鱼死网破罢了!”李骛之大喝一声,坐下马越跑越快,相距飞舟已然不到十丈远近,眼看便能追上,冯秋实高喝一声:“起!”
羲和舟中心百丈立时刮起一道神风,巨物竟缓缓悬浮升空!
“老爷!且慢!”残梦大呼一声,亲眼看着李骛之一人一马跃上飞舟,心底大呼不妙!
“山上只有禹驰姐姐、肉儿妹妹和浓云,如何撑得住那九锡门百余人围攻!现下老爷又身处险境,这可如何是好!” 俏儿勒马驻足,急得两泪涟涟,残梦不住安慰,正在二人进退失据之时,身后数声人语惊呼:“咦!那飞舟上的女子莫不是冯老鸨?”
“确是冯妈妈!那飞舟……”
残梦回首时惊见一男一女策马而立,身周剑气汹涌澎湃,又莫名熟悉之至,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苦叹道:“若柳公子还能及时出手相救该有多好!”
“谁是柳公子?”女子发问,残梦惨然一笑:“失礼!在下残梦,然此刻却非说话之时,我家老爷身陷敌手!有缘再会!”
“且慢,在下……”女子劝住残梦,本欲见礼,忽又侧目一笑,眼中满是柔情,男子亦以微笑相对,这才抱拳一礼:“在下顾幼锋,这位是内子水婈君!”
“原来是顾少侠、水姑娘!我二人早闻大名,今番得矣!”残梦、俏儿闻言大喜。
约莫五六日前,水婈君、顾幼锋、谢无忌、闻诗戫欧阳峑、苏鷙、韩剑戟以及盐漕两帮等众合力击退陈刓、萧虺、没藏玄苍,而后兵分两路,一路谢无忌、闻诗戫、苏鷙、韩剑戟、驻守原地等待夏王,一路顾幼锋、水婈君、欧阳峑、段质捷与盐漕两帮部分帮众则疾速北上追击九锡门!
谁知九锡门陈刓狡猾多端,不断变换路线,更兼顾幼锋嫌弃欧阳峑在旁惹眼,不住冷言冷语相对,欧阳峑气不过,便与段质捷先行一步,婈君心知错在夫君,只得委婉安慰义弟,更兼与夫君分别日久,此时情欲绵绵,二人在县城中客栈小住半日,缠绵了数个时辰,尚自心有不足。
婈君面色羞红,偎依在丈夫怀间,顾幼锋紧紧搂住妻子肩头,便沉沉睡去,婈君起身为夫君盖好被子,独自梳妆,看到手心满是老茧,不由得扑哧一笑:“这哪里还是女儿家的手!可爹爹的手那般粗大,为何手掌却白皙如玉,亦无半分粗糙,来日可要爹爹将这门功夫教给人家!”
“不!”
婈君听闻丈夫呼喊,起身走到榻前,这一看立时吓得心惊胆战:“博恒莫非遇到妖魔梦中纠缠了不成!”
“不可!义昭殿下!”顾幼锋此时正手持铁槊纵横往来,背后一十三、四岁少年似极了夏王元曦,却是稚气未脱,此时二人已然血染征袍,被敌人围困五十重、死战不得脱!
义昭苦叹:“博恒,汝自杀出血路逃命去吧,不必管我!今日我们败给这奸贼也算不枉!可叹却搭上汝等数万将士性命!”
“殿下,臣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救你逃出生天!”
敌阵如波开浪卷,显出一铁甲大汉,那大汉骑在马上,笑声有如狼嚎!
“仆兰赫,汝这奸贼!来日我姓顾的便是化作厉鬼亦要拖汝同去炼狱!”博恒高声喝骂。仆兰赫大怒:“给脸不了脸!众将士,给我乱箭穿心,射死后面那穿银甲的小子!前面的活捉!”
“是!”
数百虎力猛士开八石铁弓瞄准义昭,顾幼锋大惊失色,百箭齐发之时,竟自勒其马身紧紧挡在前面,立时周身如猬!战马高声惨呼,被数十发弩箭射的血肉模糊,倒毙当场!
“博恒!”义昭大惊,跌在马下昏死过去。顾幼锋持枪拄地,誓死不退!仆兰赫嘿嘿冷笑:“汉甲精良,让朕佩服,然汝还能挡几箭!”
“挡得一箭是一箭!”
“如你所愿!”仆兰赫言罢,百箭齐发,被箭洞穿身躯,倒在地上,又悲有喜,翻身下马,凝视顾血满甲胄的幼锋满,叹息道:“如此良将,却不能为我所用!也罢,先取那小子首级,断了宋家血脉!”
“要杀我主,先杀顾幼锋!”
仆兰赫浑身战栗,仅凭本能躲避身后长剑刺击,回首时博恒已昂然屹立。
“汝欲求死,朕便成全!”仆兰赫怒不可遏,倚天剑快若闪电,携烈日之辉横贯天地!顾幼锋双眼白茫茫一片,苍穹下落,黄土朝天,景物翻翻滚滚,难辨东西,终于咚的一声跌落土中!
义昭悲怒,捧起头颅失声痛哭!谁知顾幼锋头颅大笑三声,周遭景物混成一炉,终化作黑白二气,浑然而不可分!
“那些是汉军铁骑的援军么!宋公终于来了么!”博恒呢喃自语,忽而一声惊呼,但觉胸口一阵柔软,原是婈君在旁为他擦拭额上冷汗,又关切问道:“可好些了?”
“吾死矣?!”顾幼锋大口喘息,惊魂未定!
“死复何言!”婈君温柔一笑,紧紧抱住夫君,夫妻二人交心已久,但觉时间温暖无逾此刻!
“那些……那些是汉军铁骑么?”
“杀呀!哈哈哈,杀死你这个葫芦!”
“你来扮演胡酋,朕要做汉家天子,来日还乘此车盖!”
“又是我!才不!”
牖户之外,无数丱角小儿正自玩骑马打仗,传出阵阵呼喝嬉笑之声。婈君与博恒相视一笑,起身关上牖户,俯身再给丈夫擦拭胸口,衣衫却早已汗透,柔声道:“且除下来,我去洗了吧!”
博恒不应,只怔怔出神,婈君伏在他胸口道:“莫非记起前世之事?”
“英儿怎知?”博恒轻抚婈君腰身,大感隔世之感。
“这些时日与夫君一道闯荡江湖,总能在睡梦之中听你呼喊‘义昭殿下’,莫非那是夫君旧日主公?”
“是君臣,亦为挚友。”顾幼锋心中生出不祥预感,握住婈君双手:“咱二人耽搁了一日行程,河东郡又不知发生甚急事,若是……若是……”
婈君噗嗤一笑:“还不是你这色胚硬要人家……这才……”
顾幼锋面色一红,二人急速梳洗了一番,收拾行囊加紧赶路,一路上屡见大河北岸腥红冲天,越是趋近,猩红之气越戾,二人循着这股气,在戾山脚下误打误撞遇见残梦和俏儿。
前事毕。
残梦听闻顾幼锋自报姓名,立时大喜:“禹驰姐姐方才便派我等下山搬救兵,便欲寻夏王与江左二顾二谢几位英雄,可……”
水婈君见他神色惶急,而羲和舟已然越飞越高,手指飞舟问道:“莫非便是此事?”
“非也,说来话长!简言之,我家老爷身陷此舟之上;而山上九锡门众大举来攻,禹驰姐姐极难支持!”俏儿一语中的。
顾幼锋当机立断:“英儿,你和这位姑娘驰援山上,我随残梦兄追击这会飞的邪物!冯老鸨也在此舟之上,我看大有蹊跷!”
婈君尚未答话,又有无数人马驰援而来,为首者便是夏王夫妇,而后便是苏鷙、移剌瑞,谢无畏、谢无忌、闻诗戫、韩剑戟、红玉紧随其后。
顾幼锋、婈君尽皆大喜:“夫人去迎师父,我先追击此舟!”
“甚好!”残梦、俏儿带同顾幼锋当前而去,婈君调转马头迎上夏王,相距数十丈便即翻鞍下马远远叩头行礼:“爹爹!”
夫人当先一跃下马,夏王神色复杂之极,似惊似喜、似忧似惧,黑霸王未及停蹄,便一纵身翻鞍落地,借着马力前冲十余丈立在婈君身前,不停喘息道:“我儿和博恒先去戾山上驰援,有事稍后再说,此飞舟之事交给为父!速去!”
“爹!”婈君还待叙话,黑霸王早已载着夏王夫妇化作一道狂风驰骋而去!
元曦心中激动,双眼紧盯飞舟,不过几个呼吸便即超过顾幼锋、残梦、俏儿三人,竟对三人三马置若罔闻。夫人眼中含泪,翘首以盼:“和青儿分别这么多年,终于能在此刻相见!”
“正是!今番相见,便是天地鬼神再也无法将青儿夺走!”
黑霸王越驰越快,羲和舟越飞越高,冯秋实自上向下一看,心中胆寒,颤声道:“那魔头来了!”
“竟有此事!”尉纵横大惊失色,依靠飞舟一侧下望,惊呼道:“当真是此贼!”
“尉纵横,本王前次饶你一命,今日竟在朗朗天日大兴凶祭淫祀,速速将青儿留下,饶你不死!如若不从,将汝等碎尸万段!”
青儿还待呼喊时,尉纵横命人发动灵宝禁制,一层迷茫光华笼罩羲和舟,众人言语再难入耳!
飞舟之上,李骛之虽已经年纪老迈,此时竟手持长剑血战不退,青儿汉中含泪,和父亲背靠背立在一处:“爹,这些年您过得可好?”
“爹还好,你娘却先走了!”
“娘走时说些什么?”
李骛之苦叹摇头,自飞舟下望:“前时大王与我李家族人相聚,数次打探我儿消息。今天我便是拼了老命,也要成全你二人!”
青儿面色绯红,又问:“杨姐姐呢?”
李骛之尚未答话,尉纵横冷笑道:“李骛之,莫怪我说在前头!一炷香之后,此舟便将飞离华夏,到时汝自九天跌下,定然粉身碎骨!”
“女魔,汝已死到临头,尚不自悟!”
尉纵横心底一惊,浑身毛孔炸裂,飞舟之后竟有一人脚踏虚空御风而来!
“又是那长脸贼!”
追击之人正是苏鷙,他正脚踏风中一叶飘摇而起,夏王、夫人在地上策马追赶,却难上数十尺高处。
“放箭!”尉纵横冷喝一声,无数箭矢化雨而去,苏鷙一惊,侧身躲避之时,身旁再无借力之处,身子缓缓下落。尉纵横舒了口了,飞舟朝天边驶去。
苏鷙叹息一声,运聚功力掉落树上,并未受伤。移剌瑞连忙追问:“怎样?”
“未有双翼,难上九天!”苏鷙叹了口气。夏王心知苏鷙已然尽力,心中急怒,实又不甘。一阵鹰嘹大起,众人回首方见酋厉傲然立在地上,催促道:“大哥!前辈!随我走!”
羲和舟上,尉纵横步步紧逼,李骛之早已伤重难治,此时偎依在女儿身前,不住喘息,青儿泪落如雨:“爹!”
“人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我李氏无甚懿德,亦无大功于社稷,然大行之前能见我儿一面亦算不枉,便是可叹柳公子!难道你二人当真有缘无分?” 李骛之话未说完便即含笑而逝,子青伏尸大哭,尉纵横安慰道:“我儿,你爹既已走了,便将尸骨带回东域入土为安吧!”
“还在生娘的气?”青儿不答,尉纵横反手解开女儿周身穴道:“世间男子尽皆是狼心狗肺、畜生不如的东西,那小子未得我儿身子,自是苦恋于你,一日得手,便又会沾花惹草,怎能始终如一!”
青儿仍旧不答,尉纵横叹了口气,身后音波如剑,激射千尺贯穿禁制:“尉纵横,汝惧死乎!”
“什么!”羲和舟上之人无不惊惧,一头硕大无朋之鹰展开铁翼朝大舟飞来!相距已然不足十丈!
尉纵横一咬牙,大喝道:“启动十阳禁制!”
“尉姐姐,万万不可!十阳一出,天地俱焚,灵宝已然受创不轻,怕是要损毁!”冯秋实不住苦劝,尉纵横已然走投无路,手掌奋力按在舵柄一双手掌印纹之上,那大手掌印立时生出宝光,似有无数烈焰自神舟舟体密文汇聚而来,电光火石间天地色变!
十股烈焰化成火球飞腾而起,围绕羲和舟盘旋而舞,方圆十丈遇物既毁!
“威能怎么这般弱小!”尉纵横、冯秋实相视一眼无不心惊。大鹰更是惊险之极,仅凭本能闪避火球,万万再不敢靠近。移剌瑞立在鹰背之上,双目爆射白光,又与前时判若两人,怒吼道:“东夷外法,竟欲欺天!不怕招来天劫轰杀汝等!”
吼声如雷,十股烈焰竟自凝滞了片刻,天穹上乌云翻滚,似有雷电闪烁!大鹰一咬牙展开铁羽飞至上方!尉纵横孤注一掷,奋力崔东羲和舟禁制,十股烈焰凝做一团,远超刚煞之力百千万有余,朝鹰上众人轰去!酋厉、苏鷙、移剌瑞勃然变色,此时心生悔意,无不闭目待死!
“虽日月永沉、天地绝光,又何惧焉!”夏王与夫人心生死志,从鹰背上一跃而起,同握鬼神一剑凌空轰下,鬼神轰鸣大震,竟使得天光停滞、逝水倒流,磅礴剑气竟奇迹般吸纳十阳火球,瞬间化作天雷火链击穿禁制!天上乌云消散,雷收电隐。
羲和舟上众人但觉二金人降临,金光万道,眼目难观。有数人大声呼喝:“汝是何人敢来此地!”
尉纵横大呼:“不可,速速退下!”
刹那间,电光大起,血华飘零,惊呼声不绝于耳!众侍卫虽无死伤,却再不敢近前半步!夏王大感意外,鬼神必杀一击竟被移剌瑞纵身一跃以节旄挡下。
“大王息怒。彼等虽是化外之民,亦在五服之内,既同为神州子民,罪愆或有大小,亦不必尽诛之。”移剌瑞自踏足鹰背之时起,又与前时判若两人,周身气息凌厉至极,令众高手侧目!此时苏鷙、酋厉亦已经降落羲和舟上,拱卫身后,夏王收剑而立,叹息道:“移剌兄,是本王失态了!”
“柳公子!”子青原本声音颤抖,激动万分,此时竟出奇的平静,与元曦四目相对。
“涓涓溪石淑,青青湖边竹。
粼粼照水澈,至美万物蛰。”
元曦慨叹,雪蓁面色绯红,子青缓缓摘下面上轻纱,两滴清泪滚滚而落,露出惊动天下真仙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