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头发没干,就出门逛街,柳芷溪害了头痛。从夜市回来,她一直怏怏不乐,提不起精神。苏浩哲十分担心她,把她送回酒店安顿好后,自己又打车去附近的药店买药。药买回来,柳芷溪已沉沉入睡,苏浩哲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烫手。
“浩哲,麻烦把谷维素片给我,谢谢。”柳芷溪靠在沙发上嘟囔道。苏浩哲知道,这是柳芷溪的习惯,她有轻度的神经衰弱,需要靠谷维素调节。他在她随身背的包里,翻来覆去,也没有找到。他的手碰到书包最里面的夹层,鼓鼓囊囊,好像是一封信。
鬼使神差地,他掏出了信笺,想一探究竟。信封上刚劲有力的字迹,表明这封信,应该是个男孩写的。他的目光瞟到寄信人落款,竟然是朴野,就是上次参加香草音乐节的那个年轻民谣歌手。他回头望了一眼柳芷溪,抽出了信纸。
柳芷溪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苏浩哲警惕地回头,发现她睡得正香,正发出低低的呓语。柳芷溪在睡梦中,甜甜地笑着,像考试成绩优秀而得到家长奖励糖葫芦的小孩。她的脸色苍白,却在有着天然的腮红,苏浩哲看得不禁有些呆。
柳芷溪服下药物,苏浩哲在一旁静静坐着,凝视着她的面容。她不像林素锦和徐萱轩,第一眼落下时便惊为天人,她也没有洛橘的恣意妄为的气魄,她像中国苏州的古典园林,藏着假山和楼榭,静听流水和池鱼。
在苏浩哲看来,柳芷溪有一种江南的小家碧玉气质,不像大家闺秀,却有独特的神韵。而他对此颇为着迷的是,她隐匿的小小心思,像元月的灯谜,让他总忍不住去猜测,去揣摩,他总想一目十行、探个明白,可是她总是草草收起篇章,只给他有限的阅读时间。
苏浩哲起身,关上了窗帘,把窗外纷繁的世界,与安静的内心相阻隔。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壁灯,暗暗的光线,落在柳芷溪的脸上,她呼吸均匀,正在酣眠。苏浩哲走上前,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脸,却又怕惊醒她。
苏浩哲知道,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实为不妥,他也清楚,如果柳芷溪醒着,一定又会萌发不满的小心思。可是他舍不得走,他望着她白皙的面孔,情不自禁,俯下身来,淡淡地吻在她的眼角,他觉得她似乎在流泪,湿润润的。
他的手机在桌上振动,苏浩哲担心惊扰柳芷溪,忙设置成静音状态,他看见消息的发送人是林素锦。他的心也随之一振,对于花容月貌的林素锦,他曾经欣赏过。其实他对很多漂亮女孩,诸如徐萱轩,也有过好感。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那些好感只是一种生理现象,真正能走进他的心,并且一直居住在里面的女孩,只有柳芷溪唯一一个。林素锦发来一段语音,他用最微小的音量,把手机放在耳侧倾听。“浩哲,我喜欢你,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苏浩哲听见林素锦大着舌头,语无伦次,知道她一定又去泡酒吧了。他走出柳芷溪房间,把房门轻轻带上,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素锦,对不起,你是个好女孩,但是我心里只有芷溪,其他人永远不会超越她的位置,也不能替代她。”
“可是,如果她并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好呢?如果她出轨,她劈腿,她欺骗你呢?”林素锦仍旧不依不饶,“你知道吗?学生会主 席竞选那天,她根本没有投你的票。还有那个叫朴野的民谣歌手,也和她纠缠不清,他们经常纸上传情,信都邮寄到学校来了!”
“素锦,我和芷溪之间,并没有任何约定,我们一直就是各自行驶在自己的轨道上,所以不存在出轨,她小时候练习过舞蹈,在我面前演示过劈腿的动作,我觉得无伤大雅。至于你说的欺骗,哪个人的心里,没有自己不为人知、不愿诉说的秘密呢?”
“浩哲,你真的是,世界上最傻的大傻逼!”林素锦咬牙切齿地叫道。“素锦,朴野是我非常喜欢的民谣歌手,而芷溪在香草音乐节后,也喜欢上他,这叫作 爱屋及乌吧。我知道学生会竞选,芷溪把票投给了蒋宇翔,但是我不生气,因为他们关系不一般。”
“苏浩哲,你终于承认,他们关系不一般了?”林素锦的语气里,夹杂着戏谑和讽刺的成分。“是的,他们关系不一般,因为蒋宇翔是芷溪同父异母的哥哥。”苏浩哲不紧不慢地说,而电话那端的林素锦大惊失色。
洛橘的衣服湿透了,可是她的嘴角,浮着笑容,那笑容像万里晴空,收纳了一切,包容了一切。于淮南径直走到她面前,他的脸涨红,像熟透的西红柿,洛橘看见,不禁噗嗤一笑。“小橘,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对你。”于淮南喃喃道。
洛橘却疑惑地睁大眼睛,“您怎样对我了?您到底是谁?我根本不认识您啊!”洛橘一向不喜欢用敬语,如果她使用敬语,不是因为讨厌这个人,就是因为根本不在乎这个人。而于淮南深谙这一点,他觉得自己的心,瞬间土崩瓦解。
姚婉莹挺着孕肚,艰难地走上台,抬手给了洛橘一耳光。洛橘被打得莫名其妙,顿时不知所措,但是她骨子里的气焰还是没有更改,她挥起手,就要教训姚婉莹。可是于淮南却坚定地挡在了姚婉莹的身前。
动物马戏表演,瞬间成了正牌和小三撕逼的场所,现场一阵哗然,然后议论纷纷。洛橘没有打着姚婉莹,心里的气没有地方撒,她绕开于淮南,准备从后面乘胜追击。于淮南眼见洛橘的拳头就要打在姚婉莹身上,高高大大的他,居然跪在地上,乞求洛橘。
场面一片混乱,聂如深赶紧走上前,拉走了洛橘,“小橘,那个女孩还怀着孩子呢,真出了什么事情,你如何担待?咱们还是先走吧。”洛橘回头看了一眼,懦弱无能的于淮南,还有哭天抢地的姚婉莹,心里一阵厌恶,和聂如深快步离去。
“洛橘,你疯到哪里去了?还不赶快给我滚回来!”在日料店等座时,洛刚的电话,像惊雷一样,在洛橘的世界爆炸。半年没见,他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硬邦邦的话语里,没有一点对亲生女儿的疼爱和怜惜。
“爸,我不回去了,我现在在深圳。”洛橘没有发飙,淡淡地说,虽然她的心里窝着一肚子火。可是她知道,对付一个暴跳如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冷落他、藐视他,如果你和他大动干戈,反而是正中他的下怀,让他的怒气得以发泄。
“我知道你在深圳!和那个姓聂的在一起!你想像你那个狐狸精妈妈一样,名节不保吗?赶快给我滚回家!”洛刚大发雷霆,像是吃了一把枪药一样,咄咄逼人。“我现在很好,不想回去。”洛橘却也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口吻。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上网看看,关于你的视频和帖子满天飞,你可是给我们洛家光宗耀祖了啊!”洛刚气急败坏地挂断电话,听筒里只剩下忙音。洛橘半信半疑,翻开朋友圈,才发现她和于淮南火了。
他们在海洋馆争执的视频,被发送到了网上,而标题是毁三观、辣眼睛的《两妙龄女子海洋馆开撕,吃瓜群众猜猜,谁才是小三》。而下面的帖子,不明原因的网友几乎都是朝着姚婉莹一边倒,对洛橘极尽挖苦讽刺。
而最为可笑的,是有人拍摄了聂如深拉着洛橘离开的画面,配上字幕解说“小三勾搭成熟男人,被当场拖走。”洛橘翻开着,看着这些颠倒黑白的话语,又好气又好笑。聂如深早就发现了这一切,他却没有作声,他害怕洛橘受到网暴的伤害。可是看见如今的洛橘,比他想象的要坚强。
流言蜚语,对于聂如深来说,已经习以为常。洛橘的淡定,让他惊喜,虽然他不知道她是否是真的大大咧咧、无知无畏,还是长大了,可以举重若轻了。聂如深希望,她可以永远内心强大,在今后的人生里,不论她在谁的身旁,不论遭遇怎样的滑铁卢,她都是自信、知足、宁静而快乐的。
“聂叔叔,您可以和我说说,于淮南到底是谁吗?”洛橘走到客厅,趴在桌子上,支愣着胳膊,询问聂如深。“小橘”,他放下手中翻看的托马斯哈代的《苔丝》,“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听故事了。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