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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许多个春天,受一个朋友之邀,我又一次坐上远去的列车,去了另一个美丽的海滨城市。
那朋友所在的工厂正好不缺人,逗玩几天,我应聘进了一家木器厂。全厂总共六、七十人,是一家小型的私营企业。老板以下就是两个带班班长,没有车间主任,没有部门经理。老板兼任业务员,老板娘兼任会计。工作两班倒,活儿不累,工资也不高,但附近有个很大的集市。每逢周末,我都会去那里的书摊看书,日子倒也算过得充实。其实我能留下也只有一个原因,不是工资待遇高,而是我看上我们老板娘了。
两个多月后,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那是个百花盛开的季节,空气中还弥漫着花的芬芳。就在那个温暖的午后,因为工资和劳动强度等一系列原因,由两位带班班长带头,全厂员工集体罢工了。
老板王总正在外地出差,闻听此事,心急火燎地赶了回来,纠集了十几个地痞流氓,扬言要让那两个带头班长缺胳膊少腿。那天下午,两个班长约了五、六个要好的哥儿们去快餐店吃饭,也算是离别酒,这其中就有我。
毛牙子带着三分酒意,冲白班班长胡子一举酒杯:“带头大哥,留下来吧,这里不能没有你们的!”
“不了,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天大地大,还会再见面的,我们永远是兄弟。”胡子带着六分醉意说。
“我真是不胜伤感啊!”毛牙子夹了一筷子蒜黄。
“不用担心,去哪里都能找到活儿,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胡子说,“我们打算去东莞看看。听说那里可是个人间天堂啊,钞票大大的,娘们有的是。”
“太棒啦!”毛牙子打着节拍,扯着嗓子唱起来,“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
“你秀逗了?”胡子摇头,“不过,牙子这嗓子还真不赖,唱什么歌都一个调。”
“胡大哥,听说王总找了十几个泼皮,恐怕此事对你们不利啊!”我插口说。
“没事。”胡子微微一笑,“我好歹在少林寺待过,你李哥也练过十二路谭腿,怕个毛?”
“有道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忍一时风平浪静,你又何必跟这些毛孩子一般见识呢!”我又说。
“有道理!”胡子点点头,“吃完饭我俩就溜,工资也不要了,连夜坐火车去东莞。就那几个家伙,切,我根本不放眼里。”
那天,我们都喝醉了,我更是烂醉如泥。我们一个劲地说着,说了很多青春无畏、天空海阔的话,气吞万里如虎,把牛皮吹上了天,最后依依惜别。
走出快餐店,天已经黑了。我直觉天也旋来地也转,头重脚轻,还伴有一阵阵呕吐感。远远望见工厂大门外停着几辆面包车,围了很多人,黑压压一片。
我和毛牙子刚走到近前,便冲过来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人,披一件玄色布衫,散着纽扣,很自然就看见了他那一肚子浓密的护胸毛,我的恶心感更明显了。他哈着酒气,一把攥紧我的衣领,喝道:“小子,你是想死还是不想活?”
“不是他,别吓着他了。”突然传来吴玉兰那女人味十足的声音。
吴玉兰三十多岁年纪,穿着时尚,身材窈窕,丝毫看不出生过孩子的迹象。虽然眉梢眼角有了几丝细纹,但别有一番风韵。全厂只我一人称呼她吴总,别人都叫她老板娘。
满脸横肉的人看了她一眼,便松了手。我经过吴玉兰身旁时,她挪开两步,柳眉微蹙:“陈耿,怎么喝这么多酒呀,快进去吧。”
“吴总,要不是你拦着,我用鹰爪功弄死他!”
“嗯,下次吧,回去好好歇着。”吴玉兰笑着。
我推开宿舍的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室友们许是出去玩还没回来吧。我踉踉跄跄地过去,一头栽在床上,脑中一阵阵眩晕,想吐又吐不出,胃难受得要命。
“陈耿在哪儿,我非说说他不可!”紧接着,吴玉兰推门走了进来。
“吴玉……吴总,什么事?”我挣扎着坐起。
“陈耿,我跟你王总到底怎么对不起你了,你为什么也要罢工?”
闻言,我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劲儿,几步窜过去。吴玉兰似是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本能地退了一步,正好倚在门上。我上前抓住她的肩头,脑中一阵眩晕,差一点扑在她身上。这个动作在如今叫做“壁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