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单薄的身影在朦朦白雪越走越远,直至消失。
她回到将军府,门外一片萧条,没有下人清扫白雪,大门前积雪越积越多,信甚莳走进去,鞋子在积雪上留下两行印子,她的鞋袜也弄湿。
信甚莳悄悄溜回屋,脱去斗袯。
她过惯了人上人的日子,没有婢女的伺候,一时又回到原来的日子,心里的落差让她极度不爽。
自从上一次和堇辰渊吵完架后,他总是待在屋里,信甚莳也没主动找过他。
黄昏,夕阳光洒在园里,升起一丝莫名的凄凉,寒风凛冽,冻得她有些麻木。
她换好衣裳,穿过长廊,走到门前,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眼神空洞,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光一点一点的随风消散,最后是外面的风雪飘进来,雪花沾在衣裙上,很快裙上结霜。
信甚莳猛地回过神。缓缓地叩响门。
“砰砰砰,砰砰。”
“阿渊,是我。”信甚莳轻唤。
半晌,屋内没有任何动静传来,她刚想推门而入,里面传来脚步声,门被打开,堇辰渊倒没有多狼狈,不过有些沉默寡言。
打开门,信甚莳的视野开阔,偌大的屋内只点燃了两处烛台,烛火被门外的风吹来摇晃不定,整个房间显得昏暗。
“阿渊,我和你去赏雪吧,这估计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很快又要入春了。”信甚莳站在门口,痴痴得望着他的背影。
半晌,“好”那头传来沙哑的男声。
堇辰渊将一件貂毛披风为她披好,她愣一下,低头便看到那件貂毛。
多年前,少女在寒冷的冬日中,病得奄奄一息,晕死前便瞧见身上盖着就是这件衣裳。
“你也多穿点,今夜风大,园内放了几壶酒,不容易让人醉,喝点也是好的。”信甚莳轻声细语地说道。
走到园内,寒风凛冽,夜色里的风吹得她心中掀起一阵酸涩。
园中央种着寒梅,雪压梅枝,部分的枝条被压断,白雪中极其亮眼的红色被埋没在地上的积雪下,只是隐隐露出几点红。
“你想在哪里赏雪?”堇辰渊侧目看她。
“就在那棵红梅树下吧。”
俩人依偎在树下,手中都握着一壶酒,不时又举头饮酒。
“你说,人死了,会去哪里?”信甚莳不知是被冻得,还是喝醉酒的缘故,脸颊微微发红,鼻尖也红通通的。
堇辰渊沉思一会,“会变成春日的烟雨,夏日的和风,秋日的落木,冬日的寒酥。有你在的地方,我会用不同的方式陪在你身边。”
“嗯,春去秋来……”可惜了,你大抵是看不了这来年的烟雨了。
信甚莳轻轻哼声,又再次沉默。
“阿莳,你可有话与我讲么?”
“你想听是吗?”信甚莳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
“我想听,你会讲吗?我想听你亲口和我说。”
“再等等吧,阿渊,再等等……好不好?”她的目光温柔得像一滩春水。
堇辰渊触及到她的目光,只是愣愣地应声好。
俩人静静地靠在梅树下,都不在言语,寒风呼啸,不知过了多久,堇辰渊微微侧眼瞧见身旁的她已经醉下,他就这么痴痴地望她好久好久,雪花落在长长的睫毛上,把他眼底的情绪遮盖住。
堇辰渊放下酒壶,他轻轻地将信甚莳抱在怀里,缓缓站起身,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能感觉到怀中的少女的呼吸轻轻地喘息着。
夜色暗淡,园内没了灯火,浅浅的月光宛如一束灯光恰好照在他们身上,他们就像话本上的男女主,拥有着命中注定的结局,从一开始的初遇就决定他们的结局。
……
堇辰渊把她放在床榻上,脱去沾上雪湿透的外袍,他慢条斯理地,含着耐心地为信甚莳擦拭落雪,也总会望着她出神,最后再惊醒,眸中藏有不舍,依恋,占有,复杂的情感扰乱他心弦。
在鸡鸣前,他靠近她,温柔地在她额前落下一吻,温热的触感轻得像一片小雪花遇热化开。
堇辰渊哑着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了,你也可以好好的活着。”
随着声音落下,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清晨时,大雪随清风散去,外面不再下雪,也意味着漫长的冬日已过,春日将至。
她醒来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信甚莳出了府,来到一片废墟前,以往的那间小茅屋被那场大活烧成灰烬。
她就站在不远处,想起好多往事,有儿时与堇辰渊玩耍时的场景,有妇人试图弄瞎她双眼的场景,大多数是不好的过往,没有可留恋的。如今她总是一脸平静,面上不带任何表情,压抑着情绪。
信甚莳麻木的往回走,她瞧见了街道上人生百态,许多百姓在为生活奔波劳碌。
快到府前,她似是想开了,仰天吐了口气,扯扯嘴角,挤出一个微笑,整理好情绪,她好像还是当年那个单纯爱笑的女孩,以至于忽略了她的恶。
“阿渊。”她提起裙摆,往堇辰渊的房间跑去。
屋门被推开,堇辰渊茫然的看向走廊上的少女,呼吸粗重,口中喘出的气在空中形成白雾。
“嗯?阿…莳。”他就这么注视着她,望着她的眼睛。
“你说这天都快变暖和了,我们去郊外赏景吧。”信甚莳嘴角上扬,显然很期待这次的赏景。
堇辰渊微微一笑,温声道:“好,等天气再暖和点,我们就去吧。”
信甚莳乖巧的点点头。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那么狠心,那年她亲手将过去的自己困在一场大火之中,活活烧死。
……
“阿渊,你不是说会娶我么?”信甚莳突然发问,堇辰渊一怔,缓了许久,目光不再敢停留在她身上,抿唇道:“我…现在还不是时候,阿莳……”
他脸上有懊恼,有他不能说的,他躲闪不及,撞上信甚莳的目光。
闻言,信甚莳很平静,没有太大失落和难过,默默的低下头,应声好。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不打扰你了。”她转身离开,一步一步的,走得不快,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