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品词和离又七出
书名: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作者:苨妮 本章字数:3643字 发布时间:2023-09-25

林觉在心里将朱淑真写的《断肠谜》来来回回念了不下十遍,既品不出其中滋味,更不知谜底,他完全陷入一团乱如麻的文字谜中。


千里寻见林觉急得满头是汗,心里甚觉好笑,更认为朱淑真嫁给他实在是亏大发了。


“林觉,既看不懂我写的词,就不要为难自己,乖乖放我离开林家,我将感激不尽。”


林觉将写有《断肠谜》的纸张向地上扔去,正好扔在林子孝的脚边,他顺手捡起,仔细品味起来。


林觉则说:“哼!我平日最讨厌这些附庸风雅的玩意儿,老祖宗该不会知道我不懂,故意拿来为难我?想以此为理由让我同意和离,实在不公平!”


秀珍嬷嬷批评道:“你这后辈着实无礼,老祖宗长年居住在朱家佛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你这位小辈一无所知,要不是朱家姑娘无路可走,求到老祖宗面前,她今日怎会来此!……”


老祖宗抬手阻止秀珍嬷嬷,边盘佛珠边说:“我本不愿为孙女出面,是她的词打动我,既让我看到她的才华,也让我明白她想要摆脱这段婚姻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认真思量后做出的决定。姑爷既猜不出谜底,看来的确不适合我孙女,还请放手,才能各自安好。”


未等林觉及其他族人说话,林子孝不由脱口而出:“妙!幽栖居士这首词写得实在是妙!”


林子孝解诗的兴致大发,不由站起来:“我给诸位解解……”


有人说:“二哥,林觉侄儿这婚都要离了,你竟然还有心情解诗?还是赶紧想办法怎么帮他护住这个小家吧。”


林觉很想知道朱淑真在词中到底写些什么,既能打动老祖宗出面,还让二叔赞不绝口,于是说道:“就让二叔给大家解解,我就不信,附庸风雅的玩意儿能破坏我的婚姻?”


林子孝暂时把和离之事放到一边,侃侃而谈:“这首词名为《断肠谜》,不仅抒发了断肠的主旨,还藏着十个数字之谜……”


林觉心想:“十个数字之谜?我怎么看不出?”他努力回想词中的句子,还是不明所以,不由脱口而出:“二叔先说说谜底。”


林子孝继续讲道:“听我慢慢给大家解。‘下楼来,金钱卜落’,‘下’字‘卜落’为一;‘问苍天,人在何方’,‘天’字‘人’去为二;‘恨王孙,一直去了’, ‘王’字去‘一直’为三;‘詈冤家,言去难留’, ‘詈’字‘言’去为四;‘悔当初,吾错失口’,‘吾’字失‘口’为五;‘有上交,无下交’,‘交’字‘有上’‘无下’为六;‘皂白何须问’,‘皂’字去‘白’为七;‘分开不用刀’, ‘分’字‘不用刀’为八;‘从今莫把仇人靠’,‘仇’字无‘人靠’为九;‘千里相思一撇消’,‘千’字‘一撇消’则为十。大家说说,妙不妙?”


林子孝解完谜底,林觉恍然大悟,他确实不了解眼前的妻子,可“断肠”的主旨依然品不出来,冷笑道:“又能如何?不就是写了十个数字吗?有什么了不起?”


林家其他族人有的被折服,有的与林觉一样,认为没什么了不起。


林子孝接着讲:“林觉侄儿此言差矣,写这类从头到尾是谜底的词,首先要选适合的字,选字当需费一番功夫;其次,字选好了,选韵入韵亦需费时费力,还要想方设法将每一个字缀入词句;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不能背离主题,要将情感融入其中。所以,写诗作词好比建造楼阁,一砖一瓦都需谨慎,不比你练兵容易。幽栖居士心思巧妙,才华横溢,能写出这等词,令老夫佩服。唉!词中句句充斥着不满,处处诉说分道扬镳,尤其是这句‘从今莫把仇人靠’,林觉侄儿,幽栖居士已将你视为仇人,如若二叔再不同意和离,只怕你们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还是放幽栖居士自由吧!”


听到这话,林觉坐在椅子上一脸落寞的表情,尽管他什么都明白,可就是不想轻易放朱淑真离开林家,谁让他喜欢她,因喜欢不愿看到她将来扑进其他男人的怀抱。什么东方尘泽,什么乔文仙,觊觎他的娘子不是一天两天,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千里寻一阵欣喜,没想到朱淑真的一首词,这么快拿下林子孝。她起身谢道:“二叔的解析实在到位,感谢二叔理解和成全。”


“幽栖居士不必客气,能不能把这首词送给我?我想回去再仔细研究研究。”


“二叔尽管拿去。”


林子孝把纸张叠好,揣进怀里,面向老祖宗行礼:“老祖宗,我是林家族人,既已同意和离,不适合在此待下去,晚辈先告退。”


老祖宗点点头,表示同意。


林子孝又面向族人:“各位兄弟,三位侄儿,我走了,你们继续。”


一位族人站起来阻止道:“二哥,你走了,谁来主持?”


林子孝说:“三弟还在,让他主持。”说完,林子孝拂袖而去。


老祖宗开口说:“姑爷,我刚才说过,你若猜不出,就请还我孙女自由。你既然没有猜出谜底,请在和离书上签字吧。”


千里寻充满期待地看着林觉。


林觉满面愁容,用失落的语气说:“仅凭一首词就想让我同意和离,实在没有道理,晚辈念在老祖宗年长,不想跟您计较什么,除非您把这里的长辈和我两位哥哥一一说服,让他们也像二叔一样甩袖离去,我才会同意在和离书上签字。”


老祖宗无言,继续微闭双目,盘着佛珠。


“既然让我主持,我还是坐在正位上。”林觉旁边的三叔站起来,向老祖宗行礼,走到正位跟前坐下。


千里寻瞅着这位三叔,身形偏胖,留着胡须,眼睛迷成一条缝,五官离得较近,看上去很滑稽。千里寻本想与这位三叔说两句,仔细一想,还是先听听他如何说吧。


三叔坐定后,咳了两声:“二哥轻易被你们改变,怪他平日喜欢附庸风雅的玩意儿,我可不喜欢,侄媳妇写多少词,对我来讲,毫无用处。我劝侄媳妇还是省省吧,你年纪也不小,和离后谁还会要你?别整天想着什么诗啊词啊的,那玩意又不能当饭吃,过日子跟那玩意儿是两码事,跟了谁,到晚上还不是灯一熄,盖上被子,被窝里那点事儿……”


老祖宗觉得林家三叔说得露骨,咳了一声,以示提醒。秀珍嬷嬷跟着说:“林家三叔,注意说话内容。”


三叔立刻收住:“常言说得好,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有才华,思想容易变得复杂,想得多,要求的也多,搞得家庭不稳定。林觉侄儿是临安城的练兵官,训练的士兵负责守卫整个临安的安全,贡献极大,多少女人想嫁给他,可他却偏偏看上侄媳妇,也说明他对侄媳妇是真心。三叔劝你,别整日想着那些临安才子之类,他们不过是银枪蜡头,中看不中用,哪像我林觉侄儿,练武出身,身强体壮,到了晚上……”


林家三叔说着说着还是没管住嘴,又扯到被窝里那些事。千里寻觉得好笑,林家真是什么人都有。又听到老祖宗的咳嗽声,三叔才没敢往下说,终于开始收尾:“总之,三叔是为侄媳妇好,希望你们小两口能把日子好好过下去,家和万事兴嘛,我说完了。”


林觉听完三叔所说,《断肠谜》造成的失落感顿时消散,又恢复先前的自信。走一个二叔,还有好几位族叔在此为他撑腰,好戏还在后头。


千里寻不能再沉默下去:“三叔讲得甚是实在,您的好意我心领,但我离开林觉之心坚不可摧,无论林家人怎么劝我,都不会改变想法,如果诸位长辈不同意和离,就请林觉当场写下休书,我不怕被休之后名声不好,也不怕娘家不让我进门!”


千里寻的话令在场大部分人感到震惊,尽管她说过主动要求丈夫休她之事,可大家亲耳听到,还是难以置信,竟然有女子敢于让丈夫休自己,真是闻所未闻。只有老祖宗依然盘着佛珠,双目微闭。


闫媒婆听后,急忙站起来:“少夫人,您是女子,千万不能被婆家休了,再说您又没触犯‘七出’,林家也没有理由休您。”


“七出”?千里寻第一次听说,根本不明白,不由问道:“‘七出’是什么?”


闫媒婆解释道:“‘七出’就是休妻的七大条件,分别是不孝公婆、无子、淫、善妒、身有恶疾、口多言、盗窃。练兵官父母早亡,无公婆在身边,谈不上不孝公婆;少夫人成婚不到一年,又年轻,只要想生孩子,再容易不过,所以无子也不符合;至于淫和善妒更与少夫人不相符;少夫人身体健康,我们都看在眼里,身有恶疾也不符合;至于口多言,凭少夫人的修养和才华,绝不是那种多言又爱搬弄是非之人;盗窃更谈不上。所以您一项都不符合,练兵官的休书岂能写得下去?”闫媒婆说完,又坐回原位。


有“七出”挡在面前,休妻这一招也进行不下去,千里寻被难住,只能沉默。林觉倒是开心,尤其看到朱淑真为难的样子,心想:“哼!想离开我,没那么容易!”


林家又有人说:“弟妹呀,你想离开三弟,无非是因为他打你,又找商妓,只要你跟他好好过日子,二哥在此向你保证,他打你时,你就来找我,我定打断他的腿;他要是找商妓,你也来找我,我会追到青楼当着众人的面揍他一顿,让他颜面全无,要敢把商妓带到家里,我就让他跪在林府的大门外,跪个三天三夜,不相信治不了他!你看可否?”


千里寻心想,林觉与他的两个哥哥同住在一个宅子,虽在不同的方位,但她不相信以前的事儿林觉的两位哥哥会不知?以前都不管,现在却来保证,实在不可信。反正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婚,不如在“七出”里硬拉一条,只要沾些边儿就行。千里寻真的是豁出去,她没有回答林家二哥的问题,说出令所有人更加震惊的话:“‘七出’是吧,我倒有一条符合,林觉不是说我在外面跟临安才子勾勾搭搭,难道不符合‘淫’这一条吗?”


只见林家长辈瞪大眼睛,面面相觑;林觉的嘴微微张开,这个不一样的娘子真的很不一样;老祖宗正在盘佛珠的手立刻停下,秀珍嬷嬷搓着手不敢言语;闫媒婆转头盯着这位少夫人,像是头一次见到她;苦荞担心得头上直冒冷汗,重生后的小姐真是胆大,什么话都敢说,有损女子清誉之事别人躲都躲不及,这位冤家怎么还大包大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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