禤翔送瑞瑞去了学校,回来时经过煤气店。
“蒲伟。”他在门口叫了一声。
蒲伟走出店,整个人显得颓然,他看了眼禤翔的旧摩托车,笑说:“你这家伙,都有路虎了,怎么还骑这台破损的旧货呀?”
禤翔说:“只是送瑞瑞去学校,用不着开车,摩托车方便。”
蒲伟说:“难怪姥爷欣赏你。听说他老人家同意你和卿卿的婚事了?”
禤翔点头说:“同意了,卿卿一毕业我们就回我家把婚事定下来。”
蒲伟笑道:“你小子行啊!当初在部队出了那件事,谁都替你惋惜。你出来后干尽了最苦最累的活,不过有句老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现在是苦尽甘来,成了姥爷的乘龙快婿,将要还可以继承他的家产。咱们这些战友你熬得最像人样。”
“别这么说。”禤翔平静地说,“我不在乎姥爷的家产,我在乎的是卿卿和瑞瑞,帮助姥爷是应该的。”
蒲伟瞪着禤翔说:“我现在明白了,姥爷为什么会看中你,那个宋英祖打死他都看不起。”
禤翔笑了,换了个话题:“居冰冰怎么样了?”
一说到这事,蒲伟就笑不起来了:“奶奶的,真是够衰的,刚登记,就出事了。现拉回这里的医院,还在重症病房里。我的命真是衰啊,当初我不替你相亲就好了,被这个败财的臭娘们拽得死死的,败光我的积蓄不打紧,还欠了不少债。蒯建平也说,过去居冰冰不是这样的,这几年迷上了旅游,人就变得特虚荣。我现在是听天由命,老天爷想怎样就怎样。”
禤翔说:“听说过葵阳市场吗?”
“葵阳市场?新城区最大的蔬菜农贸市场,怎么了?”
“姥爷说现在铺面楼稳定了,不用你去看管了,但是他介绍了新的去处给你,就是葵阳市场。那块地是姥爷的,葵阳市场的老板每年要给姥爷上百万的租金,但姥爷得分担负责市场的正常运营。近来常有人在凌晨两点到四点这段时间抢劫捣乱,你可以去帮忙吗?每天维持秩序三个小时,月薪一万二。”禤翔说。
蒲伟瞪直眼睛,半晌,笑了,一掌拍到禤翔肩上:“这种好事我干吗不去?我傻啊!”
“这份工不累,就是半夜起床比较困难。”禤翔说。
蒲伟说:“半夜起来算什么,当年我们半夜负重急行军,跑三十五十公里不是更累吗?”
禤翔问:“煤气店生意怎么样?”
“行,有你打下的良好开端,这片老城区有百分之九十的人跟我们拿货,我现在又多请了一个工人。”
禤翔说:“好好干,有事找我。”说完开着摩托车拐进月牙胡同。
禤翔把摩托车推进车库,姥姥在大门口等着他。
“小禤,宋英祖又打电话来了,还和姥爷吵了一架,把姥爷给气得……你快去看看。”姥姥现在有什么事都会告诉禤翔,让他拿主意。
禤翔走进书房,姥爷坐在藤椅里,倒茶的手都是抖的。禤翔接过茶壶,给姥爷倒了一杯茶,坐在他身边。
“姥爷,没事吧?”禤翔轻声问。
姥爷喝了口茶说:“真是把我气死了。宋英祖把他的女儿从国外接回来,现在在上海医院进行检查,过几天就回来。我说:‘国外技术那么先进,你为什么要带回来?’他说方便骨髓移植。我明确告诉他,卿卿还在读书,还没毕业,我不允许有人在这个时候去骚扰她。瑞瑞身体不好,他们两人现在都帮不上忙。宋英祖说他就要卿卿的,我说:‘不行!’他就在电话里骂我是见死不救,是铁公鸡。气死我了。”
禤翔说:“姥爷,气坏了身体那不是便宜对方了吗?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多不好。”
姥爷放下茶杯,目光震惊地直视着禤翔。
“你说我该怎么办?”姥爷问,现在,姥爷有问题都不知不觉与禤翔商议。
“往事已过,不必挂怀。为小事常介怀,不值;为大事常悲戚,不该。释然淡然是极尽人生的平淡和简约。”禤翔平静地说。
“禤翔不简单,了悟人生哲理。”姥爷感叹道。
禤翔说:“宋英祖怎么不好,他也是卿卿瑞瑞的亲生父亲。他现在救女心切,我们理应帮他一把,落井下石会被人鄙视,遭人唾弃,姥爷一世清名会毁于一旦。帮了他我们不亏欠良心,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姥爷想了又想,说:“好吧,照你说的去办。你给宋英祖回话,我不想听他的声音。”
禤翔拨通宋英祖电话,为了方便姥爷姥姥听到,禤翔用了免提。很快,那头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宋先生,我是禤翔,卿老先生身边的工作人员。”
那头传来宋英祖盛气凌人的声音:“你算什么东西?让他接电话!”
禤翔平静地说:“老先生没时间,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跟你说有个鸟用。”宋英祖爆出口。
姥爷气得直摇头。
“我说过了,老先生没时间,你不跟我说,他也不会接你的电话的。”
“跟你说有用吗?你还不是要转告给他!”
“我是要转告给他,但你说不说那是你的事。你不说我就挂了,你再打来也是我接电话。”禤翔心平静和地说。
对方听了禤翔的语气,也收敛生硬的态度:“跟你说没有用,你代表不了他。”
“那好吧,你想通了再打电话过来。”禤翔说完挂上电话。
“等一等。”宋英祖妥协地叫着,“你叫他把卿卿的电话号码给我,我去找她。”
禤翔说:“宋先生,对不起,卿卿的电话不能给你。卿卿正在准备毕业论文,面临毕业考试,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打扰她。等她考完试,我再去找她,把你的意思转达给她。她愿不愿意为你女儿抽血献骨髓就是她的意思了。”
“她什么时候考试?”
“下个月。”
“不行,我等不到下个月。你等马上找她。”
禤翔说:“你必须等。”
“我等不了一个月,颖颖也等不了一个月。”
“她现在不是还在化疗吗?”
“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吗?我不要等一个月!”宋英祖又骂人了。
禤翔依旧平静地说:“宋先生,你女儿生病你那么着急,当初瑞瑞生病全身烧得滚烫,你为什么不着急?难道他不是你亲生的吗?他当时还不满五岁,他病得那么重,你却把他的生死置之度外,结果导致瑞瑞的母亲出车祸去世。在这件事上你没有责任吗?颖颖是人,难道瑞瑞不是人吗?你还是不是男人?你有没有担当?瑞瑞的母亲去世难道你良心过得去吗?你不感到惭愧内疚吗?”
电话里一时沉默不语。
禤翔说完话,把电话挂了。姥爷走到禤翔身边,拍拍他的肩,说:“这件事交给你处理,你看着办,卿卿听你的。”
“等她考完试,我再去找她,把这件事告诉她听。”
姥爷点头同意。
自从禤翔来到这个家,姥爷姥姥觉得生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逸静好,姥爷悠闲地上网炒股,姥姥自在地种花养花,禤翔忙完家务,在厨房准备一天的三餐,按时接送瑞瑞。在回来的路上,会经过煤气店。
有两天没见到蒲伟了,电话也打不通。在厨房洗碗时,接到蒲伟电话。
“禤翔,有空吗?出来陪我喝一杯。”
“你现在在哪里?”
“夜市的一家炒虾店。”
“我忙完事就过去。”禤翔把碗筷放在消毒柜里消毒,用拖把把厨房的地板拖干净。忙完家务,他向姥爷请示,出去和蒲伟聚一聚。
瑞瑞一听禤翔要出门,也要禤翔带上他。
“作业做完了吗?”
“做完了。”瑞瑞把作业簿交给禤翔检查。
现在禤翔问他什么,他都说话回他。
今天是周末,姥爷同意禤翔带瑞瑞出去玩。
“早点回来。”姥姥叮嘱了一句。
禤翔带着瑞瑞坐上摩托车驶出了胡同。一路上凉风习习,禤翔穿过三条热闹的大街,拐进一条人流如潮的步行街。他把摩托车停在车辆停放处,牵着瑞瑞走进行人如织的步行街。
蒲伟在炒虾店里独自喝闷酒。禤翔带着瑞瑞走进店里,坐在他面前。
“喝一杯?”蒲伟举着手里的啤酒。
禤翔向服务员要了一只杯子,再要一瓶冰豆奶给瑞瑞。蒲伟点了一大盘炒小龙虾,禤翔剥掉龙虾壳抽出虾背上的黑线,把剥好的龙虾递给瑞瑞吃,一边问蒲伟:“怎么了,一个人喝闷酒?”
蒲伟已喝得两颊微红,他瞪着禤翔,舌头发硬地说:“居冰冰去了。”
禤翔一惊,愕然地看着蒲伟。
“什么时候?”他问。
“昨天上午。”蒲伟说,“用呼吸机整整一星期,昨天医生宣布脑死亡,拔下了呼吸机。今天上午火化了。”
禤翔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好友,静静地陪着蒲伟。
“你说,这个居冰冰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她怎么迷上了旅游?只要一有人叫她,她可以班也不上,头脑发热地包一提就去旅游。去就去了,花的全是我的钱。他娘的,她难道不知道我的钱是血汗钱吗?我家人说了一句很难听的话,这种女人天生败财,死早点好点,免得拖累人。她死了我一点都不难过,我就是郁闷,怎么让我摊上这种女人?深圳那个没文化没水平,现在这个他娘的就是破财货,什么白领,就是个贱人。”蒲伟喋喋不休地唠叨个不停。
禤翔说:“别怨了,死者为大,让她在地下安息吧。你这么咒骂她,她在路上也走不好。”
蒲伟惊愕地看着禤翔,闭上嘴,低头又喝了两大口酒。
禤翔拿开蒲伟手中的酒瓶,说:“别喝那么多酒,你还要开摩托车回去。”
蒲伟抬头看着禤翔:“禤翔,你一贯自洁自律,在部队是领导看中的好苗子,不料发生那件事,你的前程全部毁了。不想你在逆境中仍然自强不息,老天爷最终给予你最完美的人生归宿,让你不仅拥有如花美眷,还将成为亿万家产的继承者。我好羡慕你!”
禤翔说:“羡慕我就跟我好好干,别在这说这些不中用的话。”
蒲伟抓住禤翔的手,不肯定地说:“你真的肯带着我干吗?”
禤翔说:“我什么时候丢开过你?”
蒲伟笑了:“你是最讲信用的,我服你!”
禤翔剥好了几只龙虾放在瑞瑞碗里,瑞瑞吃得津津有味,小嘴巴全是油汁。
“好吃吗?”蒲伟看着瑞瑞吃得香,便问。
瑞瑞边吃边应:“好吃。”
蒲伟对禤翔说:“瑞瑞病好了,现在问他什么他都肯回应,人也变得活泼起来。禤翔,你真有能耐。”
禤翔微微笑说:“心诚则灵。瑞瑞是个乖孩子,和他在一起,我有一种宁静感。”
蒲伟愕然地看着禤翔,须臾,笑着问:“那卿卿呢?”
禤翔唇上浮着深深的笑意:“卿卿别看长得文静,骨子里有一种爱玩的天性,常常弄得我好被动。”
“只要不是想着去旅游就行。”
“她喜欢玩刺激的游戏。上次带瑞瑞去体验六十层楼的高空玻璃感,把瑞瑞吓得放声大哭;还去玩海盗船大摆锤,把瑞瑞吓得不行,被姥姥骂了一顿。”
蒲伟已经笑到没声音,想不到卿卿也这么好玩。
禤翔不时拿餐巾纸给瑞瑞抹拭掉在下巴上的油汁,细心体贴得让蒲伟看得瞠目结舌。吃了一大盘炒龙虾,禤翔看看时间不早了,自己去结账,然后送蒲伟回去。
送蒲伟回到仙苑的家,他和瑞瑞转道回月牙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