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细雨渐渐停歇,一道彩虹若隐若现,架在花海上空。看花看景看热闹的人群越聚越多,花钟广场变得拥挤起来。
“孩子他妈,你觉得这花好看吗?我怎么看着有股子邪性啊!”
“其实,我也是这个感觉……”
“爸爸妈妈,我还是有点怕!”小女孩儿一手一边,同时攥住父亲和母亲的指头。
“那咱们先回家吧,可别吓着孩子。”
“好。”丈夫盯着花海,随口应和。
回家路上,小女孩儿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花匠正在花丛间收拾工具,脖子上似乎透出一抹淡淡的紫色。
……
“这是今天的病历,我都理好了。”助手递给医生两张藤纸,上面写满难以辨认的文字。
暖暖夕阳照进候诊室的窗,晒得医生浑身舒畅,使劲伸了个懒腰。“辛苦啦!还有事不?没事早点休息吧。听说花钟那边新长了一种怪花,待会要不要一起看看去?”
“行啊,我今天中午去街对面买饼的时候,听不少人议论这个事儿,正想着抽空去看看呢!那我再最后把今天的账目核一下,咱们就出发吧!”
“账目……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上个月的帐是不是还没收齐啊?”
“是啊!”助手翻出账本甩在桌上,“有几个镇公所的缺德玩意只肯付药费,拒绝付诊金。”
“啊?凭什么?”
“嗨,可别提了。他们一个个的非说治病是药物的功劳,跟咱们医生没关系。”
“放屁!”医生一掌拍在账本上,震得桌面哗啦作响。“下回让他们自己开药试试,我看他们能不能把自己吃死!”
“哈哈哈!要我说咱们还不如去找镇长,让他好好治治这帮臭不要脸的!”
“镇长?那还是算了,他现在可顾不上这个。花钟的事,下个月庆典的事,还有其他一堆事,我估计他现在都要忙飞了吧!而且,你别看咱们镇上一天天风平浪静的,其实镇公所里天天变着法搞事情的人多了去了!尤其是欠咱们钱的那几位,他们可都是副镇长的心腹,平时没少给镇长惹麻烦!”
“那镇长怎么还不管管他们?”
“镇长向来和稀泥呀!你第一天认识他?”医生翘起二郎腿,不屑地撇撇嘴,“再说镇长今年就要退休了,位子肯定是副镇长的,犯不着得罪人。只不过呀,咱这帐怕是不好收回来喽!”
“唉,好吧,反正诊所是你的,你操心就行。给,今天的帐对好了!”
“啊?这么快?”
“今天总共俩人看病,你想让我对多久?要是天天都这样,咱这诊所怕不是要关张呀!”说完助手把账本往医生手里一塞,换衣服去了。
“真要天天这样就好喽!”医生笑着说。“想当年我师父可是一直教导我——‘但愿世间无疾苦,何惜架上药生尘’呐!再说,今天也算难得清静嘞!”
“您境界真高,我可比不了!”助手调侃着走进了更衣室。
“医生,您快帮我看看呐!我身上这些斑怎么回事啊!?”
“什么斑?”医生抬起头,只见一位身形健壮的男子正气喘吁吁地站在诊所门口。
“就是我脸上的斑啊!不止脸上,浑身上下全都是!”来人的语气万分急躁,眼神里透出极度的焦虑。
“这是?诶,你是……你是花匠?你这什么情况?你干啥啦?”医生指着那些斑吃惊地问道。
“怎么?又有人来看病了?”助手披着衣服跑出来,却被花匠的模样吓了一跳,“你这是中毒了?还是……你有毒?”
“去去去,别瞎说!快给我点灯!”医生急忙招呼花匠坐下,开灯看诊。
花匠哭丧着脸问医生:“我这病有得治吗?”
“你别着急,我先看看!你这斑的颜色不像淤血……”
“像花?”花匠迟疑两秒,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嗯?什么花?”
“今天在花钟那边见到的花,一大片淡紫色的,好看,但,很邪门……”
“嗯,这花我倒是听说了一点。”助手若有所思。“按饼铺老板的说法,好像是今天上午刚长出来的,在原来花钟的位置开了好大一大片。说是挺漂亮的,但品种没人认识。他还说你当时打算挖两朵带回去研究研究,可折腾半天根本挖不出来。后来嘛,消息越传越邪乎,甚至说这花能招来彩虹,真的假的?”
“嗯,差不多吧。”花匠喃喃道。
“疼吗?”医生对准花匠手臂上的斑痕按了一下。
“不疼,什么特别的感觉都没有,就只是长斑。”
“就是说,你现在除了长斑以外没有其他任何症状?”
“是的。”
“那你今天都吃了些什么?或者接触了什么特殊的东西?”
“也没啥啊,吃了鲜花饼和芡实糕,喝了罐百花水。接触的东西……只有那花是平时没见过的。”
医生思索片刻,觉得可能真如助手说,是那花有毒。
“不能啊,我就是防着它有毒才戴着手套又蒙了脸,还穿了围裙,这啥毒能这么厉害啊?”
“这样吧,我这边先给你开个清热解毒的方子,你回去先吃着,要是有啥异常马上来找我,几点都行!”
“几点都行?真的吗?大半夜也可以吗?”花匠试探着问道。
“当然!”医生头也不抬地写着处方。
“好嘞,那我要是有啥情况就直接来找你了啊!”
“好!”
得到医生的肯定答复,花匠顿时安心了许多。他赶忙起身道谢,然后拎着助手递来的药离开了诊所。
“那你还去看花钟吗?”助手望向窗外,漫不经心地抄着口袋。
“我其实挺想去的,不过看花匠这情形我不太敢离开。要不你去看看吧,看完了回来跟我说说。”
“好吧,那我先撤了!”
“嗯。”
夜里,医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那些遍布在花匠身上的淡紫色斑痕一直停留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自幼拜师学医,十几岁出师,从医二十余载,自认为饱读医书,诊病无数,各种疑难杂症也见了不少,可从没有哪种病能让他有如此不祥的预感——二十多年前的那场疫病活活累死了师父,而花匠的病症很可能比那次更为复杂,也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