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黛看着巫祁递给她的唯一一只烤兔子,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摆摆手讪笑道:“我不饿,你吃就好,这几天你也没吃啥……”
巫祁莞尔,将叉着兔子的枝丫往土地一插,“饿了再吃。”
少年靠着树干闭上双眼,又是过了好一阵子,才缓缓说道:“天机泄露太多,会遭天谴的。
“占卜算命只为一个知字,而非叫人知而更改,我们向来说一半留一半,这留的一半,便是人力可改的所谓天机。
“万事秩序皆有天定,万物总是息息相关,如果某件事情发生改变,一变则万变,整个世道都会变,世间偏离原本轨道,便是坏了秩序。”
巫祁喟叹不已,“二位大人命中有此劫,巫家……有此劫,我们都躲不掉,也不能躲。”
鬼黛亦是有些难过,身子缩成小小一团,一点点啃着野果,“你们能算出自己的命途,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灭亡,这种无力感……很让人崩溃吧。”
忽然她一个激灵,从地上跃起,“那你活了下来,是命运的结果,还是——”
“巫家祖训,对于自己与家人,只能占个大概,但不可算出精细,因为该与不该知的都知了,难免行差踏错。我能免于灾祸,应该是爹娘算出了巫家有难,提前将我送出城,但我最终的下场如何,彼时仍是个未知数。”
巫祁顿了顿,望向鬼黛,“事实证明,我命不该绝,至少不该因此事而绝。”
她颔颔首,还是忍不住接过再次朝她递来的香肉,但扯下一条腿还了回去,“更不应该绝在饥饿中。”
巫祁笑得开怀,可她察觉不出半点轻松的神态,在少年与她相对的眼眸中,她看到的仍然只有落寞与哀伤。
她苦思冥想半天,只恨自己的乐趣仅得武术,此时此刻根本讲不出什么有趣的话题来。
“我们……是不是还差一个地方没探索过?”
火山口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鬼黛与巫祁停留在一个尚能立足的地方,观察了好一段时间才迈出一步。
“在压力大的环境下练功,进步是最快的。”
鬼黛抽出背后大剑往一旁巨石劈去,巫祁立即抬手抵挡住飞来的碎石,回道:“这里还是太危险了,你没有金刚不坏之身,岩浆所带来的影响,不只是表面的灼伤。”
她剑指火山口,扬起唇角,“可我觉得那里一定藏着宝贝,作为勇猛的武者,怎么能够退缩?”
巫祁叹了一声,“你没看到那些想飞过火山的鸟雀,都被灼得飞不动,最后落入它的口中了吗?”
他虽嘴上不甚支持,但下一秒便将掌心搭在鬼黛肩上,顷刻莹白色光芒包裹于二人之身,惹得少女再是讶然,“不热了诶!”
鬼黛一激动,正欲往前飞奔,随即被巫祁拽住上臂,“你不能离开我!”
此言一出,他才意识到不对,马上红了脸,“不,我的意思是——”
“懂懂懂,你的灵力只能靠接触覆盖我身嘛。”鬼黛反过来牵上他的手,一边往前走,“不过这个温度你能撑得住吗?”
“只要不进火山池里,还是能陪你探索一刻钟的。”
两颗脑袋在火山口边缘探出,俯视着翻腾的岩浆,而在深处仅几处能落脚的地方,还藏有纹路冒着红光的黑石。
巫祁怔了片刻,低呼一声,“焰心,极为罕见,乃纯阳之物,据典籍记载,它对于中了致命寒毒的灵者而言,有阴阳调和之效,长此以往毒或能解。”
“那你能拿上来吗?”鬼黛手一招,比划起他施法的动作,“像你给我摘果子那样。”
巫祁摇头道:“物极必反,倘若无以中和其属性,你我皆会被它所伤。”
鬼黛也不执着,牵着他往火山另一头去,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却是来到了一片遥望无际的汪洋——
“这、这里……”鬼黛转头与巫祁相视一眼,“是仙境吗?”
夕阳西下,倾尽橘红余晖洒落海面,波光粼粼映天光,浪花朵朵绽心花。
鬼黛后知后觉撒开他的手,倒没有半分不自然的神色,反而是巫祁双耳依旧通红,此刻更是蔓延至两颊。
“不论如何,你我不习水性,还是小心为上。”
巫祁紧盯玩得不亦乐乎的少女,一边追随着她的脚步,直到日月完成了交替,两人一坐一卧于沙砾之上,遥望夜空繁星。
“你说大陆上会有多少像我一样喜欢练武的人?我想可能不少诶,之前答应与我过两招的人,十只手指头都数不完呢。”
“可是据我所知,他们并非自愿应战的。”
鬼黛摆摆手,笑得开怀,“那是丹鼎派那帮老家伙管得太严啦,若真是不愿,哪能被我激两句就抄起家伙来?
“巫祁,你有想要追寻的东西吗?你有没有想要,但是得不到的东西呢?”
巫祁动了动嘴巴,尚未发出声音,便被鬼黛阻住了,“虽不知你以前的梦想,但我猜你现在肯定有,你想为父母报仇,为巫家昭雪,是也不是?”
少年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她又继续道:“我其实……没有牵挂,我天生对武力和武器的渴望与喜爱,令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家人抛弃了。
“所以我想要的是平等,是自由。任何人都有追逐自己梦想的权利,没有谁会成为旁人眼中的异类,大家有各自擅长的领域,也可以相互交流、切磋,共同进步。”
鬼黛站起身来,掸掉衣裳上的沙子,随即对盘坐在地的少年伸出手,笑容灿烂——
“巫祁,我们来开拓属于自己的江湖吧。”
在岸边吹了一夜海风后,鬼黛拉着巫祁在潮涨前折返,一路上不停地兴奋念叨,说道要开始施展宏图大计了。
“我需要回去一趟。”巫祁难得逮着机会插上话,“给我几天时间。”
也不知道鬼黛在听与否,半天没有给予巫祁回应,倒是再没吱过声,回到森林时也安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