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雪狮转回房中,寻思着今日之事,却又听到了叩门声,他以为狐鹿二人去而复返,心甚不悦,慢悠悠打开房门。只见一个女子站在门口,面戴寒纱,露出一双杏眼,眼波流转,似天上星河般灿烂。
贝雪狮大吃一惊,他认出了那女子面上所带的是鹿骄嵘的寒纱,但她却不是鹿骄嵘,当下问道:“姑娘是何人?”
这女子自是凤霜天了!凤霜天不管不顾,拖着一个大黑袋子,踏步入屋。那袋子颇是沉重,跨过门槛时,咚的一声,磕到门框上,黑袋中发出一声闷响。
屋子宽阔,里外不曾隔断,外间放了桌椅,摆了博古架,里间摆了个屏风,画着一头大雄宝狮。狮口大开,风采威严不输猛虎;屏风之后是一张大床,凤霜天只瞧见一角,她笑道:“掌山弟子的屋子,果然气派!气派归气派,却少了些人气啊。”她目光一扫,看见桌上放了一把金错刀,便十分欢喜,疾步奔去,就要抓起来瞧一瞧。
一只大手先落了下来,抢先了一步。贝雪狮将金错刀系到腰间,再问道:“姑娘究竟是什么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凤霜天道:“贝少侠,小女子冒昧造访,给你带了一份见面礼,敬请笑纳!”她指了指地上的黑袋子,一脚踹了过去。
袋子里不知装了什么东西,闷哼一声又动了动。贝雪狮心道:“孤身一人,深夜前来,这女子倒是大胆。我且看她带了什么东西前来?”金错刀猛然出鞘,迎风劈落,斩断了袋子上的绳索。
袋子里的东西蠕动几下,便钻了出来,竟是个人!那人上身赤裸,身上鞭伤纵横,血迹斑斑,他眼睛蒙了黑布,口中塞了布团,下颌的胡须被割了大半,手脚也皆被缚,躺在地上蠕来蠕去,口中哼哼有声,话不成话。
凤霜天照脸打了他一个耳刮子,盈盈而笑,说道:“老骆驼,你可醒了啊。”贝雪狮盯着那人细看一眼,大惊失色,道:“韦师兄!”这人竟是戴天山派的督山弟子——天山骆驼韦铜驼。他身子在地上蹭来滚去,要挣脱绳索,血迹染了一地。
贝雪狮忙割断他手脚上的绳索、拔出嘴里的布团、私下眼上的黑布,问道:“师兄,你怎落入这女子手中?落得……落得……”“狼狈”二字在他口中绕了两圈,终究没有说出。
韦铜驼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痰,他两颊上印着十几个掌印,高高肿起,道:“不是一个,是两个。他奶奶的,我好好地回房,屋檐上忽然落下两个蒙面女子,不是什么来头,武功高强,举动迅捷,又是背后偷袭,这才将我绑了。”他好面子,便点到为止。
凤霜天却道:“一个女子绕到你身后,蒙了你的眼,绑了你双手双脚,拔了你一身衣裳。一个女子持鞭抽你,打了个遍体鳞伤。是不是啊?”
如此糗事,竟被当众说出,韦铜驼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他活了四十余岁,从未受过如此屈辱,怒火由心头烧到脸上,几欲从眼眶喷出。他抬头看向凤霜天,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问道:“喂,你这小娘们,老子跟你有何冤仇,你要如此羞辱我?”
凤霜天坐在房梁上,两只小脚一晃一晃的,一双淡黄色鞋儿上绣着两朵小红花,分外夺目。方才韦铜驼手脚绳索一断,她便纵身一起,蹿到了房梁上。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韦铜驼,笑道:“我与你无冤无仇,只是看不惯你身为督山弟子,却要压掌山弟子一头的做派,这才出手教训一番。”她眼珠滴流一转,看向贝雪狮,盈盈澄澈的眸中多了三分妩媚。
回想起与鹿骄嵘联手收拾韦铜驼的场面,凤霜天笑得极欢,眉眼弯弯,眼眸流转。鹿骄嵘将青龙任月鞭递到她手中,任由她抽打韦铜驼,青鞭打落,啪啪作响,畅快至极、痛快至极、得意至极。
韦铜驼一腔怒火,几欲炸裂胸膛,骂道:“你这女子是什么来路,竟插手我们戴天山派内务?”贝雪狮面上一惊,这女子与他素未谋面,却为他出手教训了韦铜驼,心中不禁漾起三分欢喜,抬眼看向凤霜天,只觉这女子颇是特别,举止飒爽中透着些许可爱。
凤霜天呸的一声,道:“谁要插手戴天山派的内务?本姑娘看不惯你那嚣张且咄咄逼人的行事做派。贝少侠念及同门情分,不好出手训斥你,无妨,我替他出手了。贝少侠,这份见面礼,你可喜欢呀?”
凤霜天带着面纱,但笑意在眼角眉梢间轻轻展开,分外动人。贝雪狮与韦铜驼不合,自然喜欢这份见面礼,但面上却不能承认,当下不言不语,嘴角抿着一抹淡笑,稍纵即逝。韦铜驼道:“大胆女子,你下来,你我二人光明正大较量一场!”他伸手抽刀,但上身光溜溜的哪里有刀?
凤霜天使了一招“倒挂金钩”,双脚勾住横梁,身子朝下,道:“贝少侠,这老骆驼罗里吧嗦好生烦人,我将他吊去山门口,叫戴天山弟子都看看他的风采罢。”
贝雪狮忽然上前,将韦铜驼护在身后,顺手将自己的一件长衫递给他,仰面朝上,道:“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此戏弄我戴天山弟子,多有不妥!”
凤霜天伸手指向门外,道:“哎呀,有弟子过来了。”韦铜驼穿衣只到一半,浑身一激灵,心道:“若让旁人见了我这副狼狈模样,日后威严何在?”他附到贝雪狮耳边,轻声说道:“师弟,你今夜从未见过我。”大掌挥出,拍在贝雪狮肩头。
贝雪狮猝不及防,被掌力所推,身子跌出门外,跟着东窗窗户豁然打来,一个人影窜了出去,疾风般跃过墙头,已不见了踪影。
贝雪狮目光扫过院子,只见树影斑驳,哪里有弟子的身影,这才明白凤霜天在撒谎,故意支走韦铜驼,他踏步回屋,只见一个倩影从屋梁上飘然落下。
凤霜天道:“这只骆驼不禁吓。走是走了,但把柄却落你手上了,贝少侠,往后他一定不敢在你面前嚣张逼人。”贝雪狮问道:“若他敢呢?”
凤霜天自顾自坐在椅子上,像极了女主人,说道:“好办,我将他脱光了打一顿,吊在山门,让众弟子围观。”贝雪狮眸中落满疑惑,问道:“姑娘究竟是谁,为何如此帮贝某人?”
凤霜天踱步到门口,合上大门,从袖中取出两根大红蜡烛,点燃置于桌上,烛火东西摆动,烧得极旺。凤霜天反手打出一招花火错掌,掌风过出,灭了屋里的两盏油灯。
贝雪狮愈发惊讶不解,正要发问,却见凤霜天伸手摘纱。寒纱落下,露出一张鹅蛋脸,玉颊微红,樱唇挂笑,那烛光打来,更天三分美艳,恍如人间明月。
贝雪狮心头怦然一动,这女子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说不上来。凤霜天瞧他思索发怔的模样,笑道:“我认得你,你却不认得我了么?”
贝雪狮收束心神,问道:“我与姑娘见过么?”凤霜天莞尔一笑,道:“我是九天宫宫主‘花火凤凰’凤惊欢的女儿,我叫凤霜天。你我在敬亭山下,曾有过一面之缘。”
话如惊雷劈落,原来是九天宫的妖女,贝雪狮面上当即罩下一层寒霜,多出几分警惕,冷声说道:“九天宫少主,到我戴天山来,意欲何为?”
凤霜天莲步轻易,绕到贝雪狮身边,邪魅一笑,喝道:“看招。”她双掌一翻,拍向贝雪狮肩头,手掌微红,一股灼热气息如烟火一般,喷了出去,出的是“海棠烟火”一招。
贝雪狮陡然一惊,飘身后退,躲过一掌,掌力却从他脖颈处擦肩而过,热浪一灼,肌肤微微发疼,他右手落下,金刀出鞘,迎风横扫,一道白光上闪下条,犹似河鱼上岸,正是“河豚上岸”一招,逼退凤霜天。
“妖女,我可不是韦师兄,轻而易举让你偷袭。”贝雪狮怒回一声,横刀转出,又是一招“鲈鱼撞秋”,刀锋轻盈,径向凤霜天肩头削去。
凤霜天丝毫不惧,赤手空拳便迎战戴天山派的隐鱼刀法,只见她两掌交替挥出,形如芙蓉绽放,左手轻轻一推,拍在金错刀刀锋之侧,借力推转,将剑招卸了出去,跟着纤腰一扭,便绕到贝雪狮身后。
凤霜天十指旋转,笼在一块,她十个指甲都染了颜色,粉艳艳的煞是好看,这般收拢聚集,像极了含苞的玫瑰,这招叫做“玫瑰流火”。只见她两手推向贝雪狮后腰,十指俶尔展开,拍了上去,真是掌出如玫瑰绽放,艳丽至极。
掌风才触及贝雪狮衣裳,他却翻身一转,左手拍在地上,右手转刀削来,出一招“汉水鳜鱼肥”,刀锋斩向敌人手臂。
凤霜天却不逼不闪,反而俯身冲来,浑然不在乎她一双手臂。这倒叫贝雪狮吃了一惊,只在刹那之间竟心生不忍,刀锋偏转,从她手臂右侧掠过,割下一块衣袖。
贝雪狮才落地站稳,凤霜天右手便顺势便搭在了他腰上,脑袋儿微一偏转,小脸凑将上前,竟在贝雪狮脸上落了一吻,波的一声,清脆响亮。
真是始料未及,又如惊雷打落,正中头顶,贝雪狮脑中顿时空白一片,呆若木鸡,怔在原地,不知所以。凤霜天缓缓退后,坐在椅子上,红烛火光一映,她笑靥如花,娇丽动人,说道:“这是我送你的第二份见面礼,你可喜欢?”
贝雪狮心头怦怦直跳,他这一生,莫说亲吻女子,便是拉女子之手,也是从来没有的,如今却被凤霜天这样一个美貌女子亲了脸,一时之间,是惊是喜是窘迫是尴尬,诸多情绪涌上心头,连他自己也分辨不出。
凤霜天又笑问:“贝少侠,我美不美啊?我武功如何?我性情如何?我配你如何?”贝雪狮才恢复了三分心神,听了这话,那震惊又如潮水,打在心头,他问道:“凤姑娘这是何意?”
凤霜天盈盈一笑,玉霞微红,眼波流转,道:“我是来跟你成亲的。”
这话又炸了一地震惊,贝雪狮惊怔如石,目光落在桌上的两根红烛之上,火光摇曳,他依稀明白了凤霜天的来意。他满眼不可思议,看着眼前的佳人,他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
凤霜天缓缓起身,站到屏风之前,竟伸手解开了腰带,剥落了一件外裳。贝雪狮浑身一颤,惊道:“你干什么?”凤霜天不管不顾,又将中衣脱下,扔到脚边,笑道:“投怀送抱,洞房花烛!”
贝雪狮脑中混沌,竟头口而出:“我们……我们还没拜堂啊!”凤霜天咯咯娇笑,将身上的衣裳剥落干净,露出了雪白的玉体,烛光映衬下,肤如凝脂,灿然荧光,说道:“先洞房,后拜堂!”
红烛摇曳,美人缓缓走来,携来一股淡淡的幽香,拂过鼻尖,不知是幽兰之香,还是玫瑰之甜,摄人心魄。
贝雪狮一时间神思缥缈,只觉眼前所见,如梦如幻,但佳人投怀送抱,他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如何能坐怀不乱,便想上前抱一抱,亲一亲。
一阵幽香袭来,一只玉掌在贝雪狮脸上轻轻拂过,滑腻柔弱,带着三分冰凉。贝雪狮顿时心潮澎湃,全身情热如沸,便伸手覆上凤霜天腰肢。他手掌火烫,凤霜天身子冰凉,这一碰便一发不可收拾,当即右手一揽,将美人抱入怀中,温香软玉,幽香清甜。
凤霜天声音温柔,说道:“狮郎,你我做了夫妻,戴天山派与九天宫永结秦晋之好!”这话犹如一道雷霆霹雳,贝雪狮脑中恰似电光一闪,心台登时清明,他一把推开凤霜天,喝道:“滚开!”
凤霜天微微一怔,却也不恼,缓缓靠近。贝雪狮跌坐在椅子上,双拳紧握,极力克制,口中连连默念:“她是九天宫妖女,她是九天宫妖女!令狐小圣前车之鉴,我不能重蹈覆辙!我若与这妖女洞房成亲,便再不能当戴天山派的掌山弟子了,江湖各派也将视我为仇敌!万万不可,不能为了女子美色,毁了前程基业。”
贝雪狮喃喃自语至极,凤霜天那雪白柔软的胳膊便搭落在他肩头,笑问:“你当真不跟我做夫妻?”贝雪狮抬头,迎上凤霜天那翦水秋瞳,不由得心神一漾。
意乱情迷只在一瞬之间,眼看贝雪狮就要把持不住,门外却忽然传来一浑厚的男子声音,“放手!”跟着房门便被一股掌力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