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凌霄那倨傲的默认眼神，杀戮云天已然明白了。
不再说话，只是低低喃喃地念了一句：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难怪了。”
杀戮云天苦笑着，捂着胸口，缓缓站起身。
弯着腰，一步一步，踉踉跄跄走到草丛边，拔出剑。
低着头，瞥了一眼夜小四，提着剑便离开了。
整个过程，凌霄丝毫没搭理那杀戮云天。
只是关切地看着面前的夜小四，抬手理了理夜小四额头上纷乱的刘海儿。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还好我来得及时。”
穴道被解，终于能说话了的夜小四连忙拉着凌霄的手，说道：
“还不是因为你，你……”
在凌霄审视的目光下，夜小四越发窘迫，慌乱地抬手抚了抚身后的裙摆。
那上似乎还有师父的两只鞋印。
看似窘迫，映在凌霄的眼中却是一副小女子的娇羞姿态。
“凌霄，你走了这么久，那些人还在追杀你吗？怎么也不想着回来看看。师父，他一直念着你呢。”
夜小四拉着凌霄的手，追问个不停。
“恩。还……还好。现在已经没有坏人追我了。”
凌霄皱着眉头，看着夜小四右边脸上的银色飞鸟面具，心里一阵阵发堵，叹息一声。
“凌霄，我身子没什么大事了。这次，我们一起下山吧。”
夜小四仰起头，一脸天真地看着凌霄说道。
她额前的刘海儿又一次被风吹乱，那半张面具熠熠闪光。
想到那面具底下的惨烈和模糊，凌霄眼神里有一丝躲闪。
却被抬头正看过来的夜小四牢牢抓住。
就像样看似很正常的对答，却不知道，是哪里有些不对。
就像少了些什么。
在夜小四晶亮的目光注视下，凌霄心虚地底下头，艰难地开口说道：
“四儿……”
凌霄紧紧地皱了下眉头，别过脸，垂了眉，继续说道：
“有件事，我得跟你说……”
夜小四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抬手用衣袖替凌霄擦了擦他额头的汗珠，紧张地问道：
“什么事？你说。”
看着夜小四眨着长睫毛的眼睛，凌霄内心痛苦的挣扎着。
眼里闪过丝丝矛盾，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艰难地说道：
“四儿，对不起……”
夜小四闻言，赫然抬头看着凌霄，一脸震惊和疑惑。
“我……我要成亲了。”
凌霄苦着脸，吐出这句话，如释重负。
“你说什么？”
夜小四愣在原地，皱了眉头呆呆地看着凌霄，她感觉自己的耳朵失聪了。
“我姨父……越国的尚书玉大人，已经替我向太后求亲，择日……择日静宁君主将下嫁于我……”
凌霄把头扭向别处，原本以为，能对着夜小四说出心里一直压着的这件事，会轻松些。
却没想到，竟然让心里的负担，更重了一分。
说话声音，越说越小。
夜小四错愕地盯着凌霄，一脸的难以置信。
“四儿，你听我说。我的身份容不得我选择，我必须要这么做。为了我的家族，我的未来，我必须……”
夜小四在这一瞬间，心底泛起一股酸涩，直直涌上五官。
摇着头，温声打断凌霄，轻轻滴问道：
“那……我呢？我们呢？我们……我们可是在狐仙祠下……”
胸口憋着的那股气息，压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生疼。
凌霄仰起头，苦笑一声，说道：
“你忘了，我们根本就没有完成那场婚礼啊……这是天意……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的……”
夜小四抬起头，直视着凌霄的眼睛。
凌霄低下头，继续说道：
“我只有娶了郡主，才能名正言顺地接掌衡郡王的私军。这样才更有理由去争取朝廷的军功。姨父才能名正言顺地与衡郡王府的势力联合。”
“只有这样，我才有胜算啊。到时候，我就可以更接近我的目标。我的……”
听着他这样说，夜小四抬头，眼中隐隐有着泪意，轻声道：
“我不想听你的这些理由，我只想知道，你自己怎么想。你真的想娶那郡主吗？”
凌霄不说话，只是一把甩开了夜小四紧攥的手。
胸口的压抑让他不得不转开脸去，平复自己的呼吸。
他却没看见，就是他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让夜小四的错愕渐渐变成了冷静。
夜小四眼中原本闪烁的的期许的泪光瞬间冰冻，吸了口气，慢慢叹出。
“为了你的家族，你的姨父，还有你的军功。我是不是还得笑着祝你和郡主百年好合了？”
凌霄一愣，双手狠狠攥紧拳头，任自己的指甲狠狠抠进掌心，以此来缓解胸口的疼痛。
再次垂眉低下头，轻轻滴说道：
“对不起……四儿。”
“我只问你，你真的想娶她吗？”
夜小四脸上隐隐有着怒意，不悦地追问着。
被夜小四这么一问，原本心绪压抑的凌霄再也忍不住了，想要草草了解这一切，焦急滴失声吼道：
“你！你！我受够你了！你从来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只不过一直在利用你！尤其你脸上的伤疤，让我厌恶，让我无比恶心！我的夫人，未来可是要与我一起登上最高的巅峰，接受万人敬仰。怎么可以如此丑陋！怎么可以光天化日之下就被人轻薄！你现在在我眼里一文都不值！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这下你满意了吧！”
凌霄怒吼着，喘着粗气，整张脸在一瞬间变得狰狞无比。
夜小四看着眼前突然暴怒的凌霄，猛然愣住了。
慢慢地抬手，抚上自己带着面具的右脸。
果然是因为自己的脸，果然是这样。
不，还有。
夜小四双臂环上自己的双肩，遮挡住自己的前胸。
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轻薄？
夜小四突然笑了，仰起头，看着天空，笑的无比狂放。
这一瞬间，如同回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的冷风席卷过京城郊外的荒漠，也席卷过此时夜小四的心头。
当时，她为了拖延时间，才出此下策舍身救他。
然而，在他眼里。
竟然一文不值！
前世，今生。
原来从古至今，男人都是如此。
所谓的爱，所谓的情，都不过一场美丽的算计。
凌霄看着眼前仰天狂笑的夜小四，胸口压抑的情绪霍然涨大，憋得凌霄抬手狠狠捶上自己的胸口。
“不要我了……那么，还活着干什么？”
夜小四暴怒而起，突然抬手抽出凌霄随身的短剑，猛地向凌霄的胸口刺去。
凌霄站在原地，没动。
僵硬的面部表情，硬生生挤出苦涩的一笑。
这样被她刺中了胸口，大概，心就不会这么痛了吧。
这样，也好。
这样近的距离，夜小四的剑，定然会一剑穿死凌霄。
凌霄闭上眼睛，听着耳畔，有风吹拂着一片落叶从耳边划过。
“噗嗤——”
利剑猛然刺入肉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预期的疼痛并未袭来。
闭着眼睛的凌霄疑惑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场景，让他惊呆了。
随后，凌霄失声地尖叫起来：
“四儿！”
只见，从凌霄身侧，赫然伸来一柄细长的长剑。
就是这柄长剑，狠狠地刺在了夜小四的小腹上。
凌霄这才惊讶地发现，夜小四手中的那一把短剑，就在他们俩对着站着的这个距离，根本就够不到他的身体。
凌霄，一瞬间，愣住了。
血。
像一朵盛开的曼陀罗，极致地绽放着她的美丽。
从夜小四的小腹汩汩涌出，滴滴答答淋漓下来染红了青色的裙摆。
夜小四神情有些呆滞，迷茫地低着头，双手抚上插在自己腹中的剑刃上，触手黏腻而温热。
凌霄呆愣在原地，这个时候，他不知是该上前，还是该退后。
张着嘴，原本发白的唇瓣更加干涸没有血色。
不知该喊人，还是该骂人。
而那柄长剑的主人，竟是一脸从容冷静，去而复还的一念玫瑰。
只见她嘴唇微动，双眼寒光大增。
上前一步，猛地捏了个法诀，隔空抽回了自己的剑，完全不顾夜小四的死活。
一念玫瑰抬起头，一张姣好的面孔上，表情都是结了霜一样的冷酷，看着夜小四冷冷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想死，我成全你！”
说完，无比厌恶地提了滴着血的长剑，毫不留情，毫不惋惜转身就走。
一双惨白的手，颤抖着捂不住伤口一股一股的血涌，夜小四笑了。
任小腹上的血无止境地流淌出来，就仿佛，把身体的生命力和魂魄也都流淌了出来。
最后，眼前一黑，直直向着面前的青草，狠狠倒去。
就在她倒地的一瞬间，她的那右脸上的半边飞鸟面具最先着地。
“咔嚓——”
面具应声，清脆碎裂。
露出了那一张白皙干净，完好如初的右脸。
那右脸，哪里还有一丝伤疤？
“四儿……你……原来……不——！”
凌霄此刻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噗通”一声，猛地跪在地上。
此时，胸口一直郁结的一股压抑的情丝喷薄而出。
一口血喷出，凌霄仰面倒了下去。
……
倾城木离出云峰回来之后，便一直一言不发，冷静地看着床上因失血过多而沉睡了的夜小四。
